奔流的河

作者: 杨贤博2018年07月24日来源: 商洛日报情感散文

门前有一条河,日夜川流不息。

村庄里空旷,特别是到了秋季。木开始脱去绿衣,叶子开始离开母体,树干呈现出坚挺的脊骨,期待着又一轮风的洗礼。天空遥远,湛蓝。黄叶落下,像蝴蝶闪动,悠然的回归土地。

已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但她几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装扮了美丽的春,度过了风雨的夏,归于成熟的秋,平静而无声,为寒冬那场洁白的瑞雪让路。

漫步在家乡的河边,看着秋收后空寂的庄稼地,一坎坎排列整齐的玉米根土梁,再是一道道翻过土豆土培,已没有了生命的张力,僵硬着,风来,伴着落叶,传递着冬的到来。

二十年前,年轻,年轻就是资本。憋着一口气,在不大的领域里折腾。人,不能丧失劳动。想通过劳动改变命运,向往幸福。勤奋着,吃着苦,累着,快乐着。直到我蹚过了一条条河,走过了一段段路,疲惫的站在路上张望,疑惑着幸福是什么?今天,社会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得不承认,真正的财富并非用劳动能够得到。而真正的幸福,不是靠劳动能够拥有的。只能说,在劳动中享受劳动。

生活在社会底层,绝大多数的人群,只有在劳动的过程中,得到自我安慰,知足罢了。“劳动最光荣!”是一句口号,它无法改变我们的生存与生活。幸福,依然掌握在权力人的手中,掌握在社会上层空间。而我们每个人,依然在为生存而不惜健康,放弃真情,盲目而又无奈的起早贪黑,反复的重复着昨天和今天,明天是什么样的生活,很多人,无法表达清楚,充满迷茫,更多的是困惑……

其实,我不断地在行走。如门前的河水,默默畅流着,流向哪儿?在哪儿停留?在哪儿消失?很多时候,自己也无法说清楚,只有不断的向前,向前……

河床的石块,已经没有了棱角,无序而来,拥挤着,搬开石块是石块,高低不平,大小不一。时而,让清澈的水,填满了间隙。时而,让浑浊的泥沙包裹。平静中,一身绿衣拂过,激流中,又显现赤裸。鱼儿自由自在,生命无忧无虑。静水流深的地方,其享受安逸的美好。激流澎湃的浪中,其跳水一跃的美感。

我是一个没有诗意的人。常常看不惯自己。活得真实,伤害着自己,也伤害着他人。没有花言巧语来欺骗自己,更不会凭空捏造蒙混他人。真实的人,没有情趣,不会幽默,不会被他人宠爱。就像门前的河,没有声音,也不断地制造着声音,却没有人在乎她的声音。

也许,这就是河,在川流不息着。村子里,一批年迈的生命走了,一批新的生命诞生,人依然在忙绿着自己的事情,每一个事情显得都非常的重要。叶子落下,水流不息。

孤独的行走在河边。看落叶飘零,听水的呐喊。去寻思陈年往事

小的时候,河里总见一排整齐的大石块,间距平等的摆成“列石”。扛着袋子,担着扁担,也曾有一份脚踏实地的放心。虽然,在多雨的季节,河水暴涨,冲散了石块,淹没了石块。但每次待到天晴水落,村子的小伙,都会很快将它重新弄好,为自己也为别人。每一块石头,都承载着乡情与责任,快乐与幸福。无数次的四角晃动的试探,直到真正的稳妥。

晴朗的日子,河边时有棒槌的声响。柳树下,娘的身影,婶子的身影,嫂子的身影,姐的身影,出现在河边,拉着家常,说着心事,嘻嘻哈哈着。阳光在河面荡漾着碧波,闪耀着光芒。一个人说回家做饭了,满村子的烟筒,缕缕青烟。

河里有她的故事。七叔救了一个落水的男人,男人认了七叔做干爹,把女儿嫁给了七叔的儿子。广亮救了一个女人,广亮的老婆病死后,广亮心甘情愿的当了上门女婿。印娃贪财,在河水暴涨的早晨,弄一个长杆子,一头绑个铁钩,捞柴,却被洪水冲没。十多天后,在下游清河的石缝中,找到尸体,已经赤裸腐烂。满良在冰冷的水中,硬是扑到河心,在冰块中背起麦绒,托起一担笼子五个猪娃,成就了一对姻缘……

往事如烟,又让我想起了娘。娘是小脚。小脚,是一段历史。当今已经很难见到的小脚。有一年,娘蹲在列石上洗衣服,蹲的时间长了,站起身子,眼前一黑,跌倒在河里,胳膊骨折。娘忍着痛,从河里爬起来,再忍着痛,从河里走回家。不多时,娘的胳膊肿的如椽。娘哭了,娘说她不能再做家务,再不能擀面烙馍。很长的时间,娘的胳膊用带子攀着,伤骨动筋100天。再后来,娘的胳膊就没有伸直过……

河边有柳树,大的筛子粗,细的却桶壮。树下是蓑衣草,一年四季绿油油的旺盛。树顶上喜鹊窝连成了串,鸟蛋常常被一群孩子掏着。喜鹊在枝头叫声一片。树被砍伐,河上就多了桥。桥是木桥。三五个大杨树平行一排,河心用木柱支撑,上面再是柳树碗粗的柳树,截成三米的树墩子,一个挨着一个。用铁丝拧着,平平的稍有晃悠,上面能拉架子车。然而,一场暴雨,洪水满河,桥就没了。河岸上站满了村子的人,满河的黄水,翻滚着波浪,眼看着桥在洪水中倒塌,淹没。桥没了,列石又出现了。再修桥,到了来年,春暖花开季节,一座新桥又建成了。日子就这么持续着,村子里有了新建的石拱桥,桥面很宽,很平坦,也很结实,娘却老了。娘拄着拐杖,经常的出现在桥面,河对门的婶子,身子挨着身子,耳朵凑在嘴边,拉着家常,观望着路上的行人,期待着熟悉的身影。

几年过去了,不见了娘的身影,也不见了婶子的身影。村子里变得冷清,变得寂静,变得空旷。河边的大柳树大杨树越来越难以看见。每年春季,镇上的、村上的干部会从外地调拨几车树苗,沿着河堤去绿化。树是栽了不少,金丝柳,樱花树、女贞、红叶李、雪松。然而,多年过去了,河两边依然光秃秃的。树不知道去了哪儿?

河堤也修得漂亮,没有了当年的蓑衣草,却多了水泥与石块勾勒的图案,每百米一个拦水坝,河面碧水荡漾,清澈见底,鱼儿悠然。隔三差五,总有村上指定的人,清理一次河坝。河坝上修建了不少观景设施——五龙戏珠、仙龟过江、箱子吹箫、碧莲出水,美观大方。河边上就多了数块功德碑。也有心存不善者加以破坏,却在每年河堤修缮后,必然会出现一个崭新的石碑。碑文很美,也很宏大,内容很丰富。投入的资金也很多。而河堤总是和人做对,却一次次垮塌,路沿一次次裂缝。也曾有一小伙开着车,顺河堤的公路行驶,路面却瞬间压垮,人车同时掉入河中,没有了生命。虽然,为生命买单的依然是政府,但一个人的价值,不是政府十多万买单能够树立的公信力。

时间的推移,河堤多次垮塌,修修补补过多次,依然如此,看上去,再不那么完美。再不见专有的打捞垃圾的人,河里就不时的漂浮着太多的生活垃圾。也就盼望着雨季,雨多,河水上涨,垃圾自然会被冲走。但往往冲走的不仅仅是垃圾,包括水泥勾勒的河堤……

一条河,犹如人一样,也有她的命运。我开始为这条河叹息,因为她好看却不耐用……

我默然的行走,几十年弹指一挥,河水依然在畅流,从遥远中来,向遥远中去,送走了爷爷奶奶,陪伴了母亲父亲,迎来了我们,以及我们的儿女,川流不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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