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苞谷

作者: 吴琼2018年07月24日来源: 商洛日报亲情散文

父亲去世后,老家就母亲一个人守着。偌大的院子,偌大的房子,就母亲一个人在晃荡着。陪伴她的只有夕阳下的影子和雨季房檐上掉落的雨滴。破败的老房子,摇摇欲坠的房瓦,经年熏黑的烟筒。院子里,堂屋中,到处堆满杂七杂八的家什。原来想着父亲过世了,就接母亲来县城住。可到父亲去世后,母亲却死活不肯走,舍不得离开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家。更深一层的意思,母亲没有说,但每次看到她深深凝望堆在中堂柜子上父亲的遗像时,我明白了,母亲是舍不得父亲一个人在老家啊?当我又一次让母亲去县城跟我们一起住时。母亲终于说出了她不离开老家的原因:“我下县城了,你爸回来家里没人咋办?”

我们于深深的难过感受父母一辈子相濡以沫的亲人之间那份深沉的爱。

父亲生前是吃国家饭的,老家没有责任田,母亲的责任田和我们的在一起,已经承包给别人种烤烟了。前几年父母伺弄的土地就是老家房后两块不足三分的自留地。在那两片长方形东高西底的土地上,父母春天擁葱、种菜,夏天种豆,栽苞谷,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每次回家走时,父母必要给我们大包小包的拿上白菜萝卜,红豆绿豆,更有新麦磨面做的馒头,颜色没有街上卖的白,咬着却又筋丝,吃着闻着都香。冬天里,自留地铺上白色的棉絮,温暖的土地孕育着来年的丰收。

这两块地,是父母的心田。他们年复一年,春夏秋冬在伺弄着,乐此不疲。父亲在去世的前一年,腿脚已经不很灵便。每次倒粪只能担两半桶。收获的果实也只能半框半框的拿,就是这样,也气喘吁吁。村上的年轻媳妇,留守儿童见了,总会上去帮忙。我们回到家,关心我们的邻居就会说,给老人说说,别让他们种庄稼了。人老了做不动了,也让人担心。我们每次给父母谈起这个话题,父母嘴上答应,却总是在那两块地里种下他们的希望。

父亲前年寿终正寝。老家只留下母亲一个人留守。我们对她说,再不要种地了,自留地也别种了。现在那儿路也没有,一尺阔的小路被两旁的野草覆盖得面目全非,稍不留神,就会一脚踏出路面,有栽倒的危险。母亲嘴上答应着,下次我们回去,仍然会看到自留地里有绿云般的葱茏或者金子般的荣耀。

女儿从遥远的西藏回来,我们照例要回老家看看母亲,让女儿看看奶奶。给母亲买了她喜欢吃的,能咬的动的软饼,黏饭,水果是每次回家必须拿的。回到家,先把给母亲拿的食品祭在父亲遗像前,解开,让父亲先尝尝鲜。父亲在世时和我一样,喜欢吃零食。然后印些纸钱,带了女儿去父亲的坟前烧纸,告诉父亲,你的孙子回来看你来了,给你烧点纸钱,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不要让钱困住。

从坟地回到家,母亲说,你去房后看看,看我栽的苞谷能不能吃?能吃了拿回家让孩子吃嫩苞谷。心里想,啥时候了还有嫩苞谷?为了不拂母亲的好意,我拿了镰刀,走到老房子后边,一块地里种着四季豆,低矮少穗;另一块地里,高低错落挺立着鞭把粗细的苞谷。最高不足三尺,最低不足一尺,身材瘦小,果实无几。心里一紧,有哭的冲动。庄稼也欺负人老了,下的苦一样,结的果实太对不起母亲的劳动和希望了。把一地的苞谷刹倒,扛回家,母亲和爱人撕开小孩拳头般大的,瘪瘪的包谷穗,有的结几颗籽,有的根本没成型就已经枯死了。

母亲说,当初苦也下的不少,一分半地她挖了几晌子的。这苞谷,对不起人。我们没有笑,只是深深的自责。爱人说,苞谷须泡水喝能治病,就把这些没成型的苞谷穗子一股脑儿拿回县城。

早上在客厅整理这些母亲送的苞谷,边整理边自责,一边感到母亲的老和辛劳,一边是自己不能亲身亲历去照顾母亲的歉疚。看到这些一匝长的苞谷穗,没长苞谷米的苞谷穗,心里面沉甸甸的。

嫩苞谷米和苞谷胚芽在豆浆机里打出的营养米糊,像炼乳一样奶白色。加点白糖,入鼻馨香,入口绵长。和爱人、女儿坐在客厅舒服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着新鲜米糊,吃一两片面包或者饼干,很温馨的气氛里忽然就想到了老家的母亲,还有,同样在老家,在另一个世界的父亲。

母亲的苞谷,秋天尽了,当大多数的苞谷都粒粒饱满,金子般挂在农家院坝的墙上,上时,母亲的苞谷却是迟到一步,成了极少的稀罕的嫩苞谷。香甜入口,回味无穷时,母亲的印象就深深的嵌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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