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里的柜子

作者: 李勇2018年08月09日来源: 商洛日报情感散文

老屋里有三个柜子。一个大的四格柜放在堂屋,两个小的三格柜,一个放在厨房后边的小屋,一个放在我的卧室里。老屋里的三个柜子是用来装粮食的,准确的说,是装麦子的,是装细粮的,包谷、大豆、小豆是进不了柜子里的,它们都得装在瓮里、缸里。

柜子是父亲积攒了几年的钱,买了一些木料,再把院门前那棵大放了,解成木板,请了木匠花费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做成的。又买了花纸贴在柜子上,最上面刷上选好颜色的油漆,就算大功告成了。看着新做成的柜子,母亲可是喜欢,经常擦洗,往柜子里倒麦子的时候,生怕把柜子磕着碰着。

柜子可是那些年农村每家每户的宝贝。老屋里的柜子也是我母亲眼里的宝贝,它可储藏着一家几口人的口粮呢。每到麦浪滚滚、麦穗金黄时,父亲和母亲听着布谷鸟“快黄快割”声,手里握着镰刀,满脸笑容迈着轻盈的步子,到地里割麦子。割一块,背一块,放到村里的打麦场,排队着,等队里的脱粒机。挨到自己家打麦了,父亲就叫上几个换过工的,来帮忙打麦子。那个时候,打麦的人喜欢边打麦边谝闲传,谝谁家麦秆垛大,谁家打的麦多,谁家打的麦好,谁家打的麦颗粒圆润饱满,谁家麦子今年能够装满柜子,我家今年的麦子不好或者好之类的话。当然,谁都希望自家打的麦子能够缴公粮,能够一大家子一年吃的。

麦子打回来了,母亲就紧着时间晾晒、拾掇。母亲一直是个细心的人,她把麦子用簸箕簸了又簸,筛子筛了又筛,拾掇得干干净净的,一个麦皮、一个土疙瘩、一个石子都没有。确定晒干了,选上好的麦子让父亲先缴了公粮,再帮忙把自留的麦子分别倒到三个柜子空着的格子里藏起来,装得满满的。当邻居们问母亲,今年收成咋样,母亲通常会说,就那样,不多。

每年新收的麦子,母亲会淘一斗,晒干拿到钢磨子上磨了,回来蒸一箅子白馍,一箅子黑馍,在家里吃黑馍,白馍留着让 妹妹和我带到学校吃。再做一顿烩面片,烩面片也是芋头、白菜等蔬菜多面片少,妹妹和我抢着把面一捞,留给父亲、母亲的面片就很少了。就这样,黑馍就烩面片吃一顿,父亲母亲的收麦季就算是过了。随后的日子里,母亲就会排着顺序,先吃往年的陈麦,再吃新收的麦子,或者与包谷、豆子参着吃,就是过年蒸馍时,也会参着白包谷面。我想吃白面馍了,就想着去奶奶家混,这样通常是很少如愿的。总期待着假期,放假了就能到外婆家里去,每次到外婆家,外婆就会给我做长面吃,走的时候还会给我蒸个白面鱼或者烙一个大锅盔,让我带着回家吃,这个时候,虽然走起路来有些累,但是我的心里总是美滋滋的。

每当我抱怨吃不好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她和父亲那时挨饿受饥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他们吃不饱,就用萝卜、柿子、红薯、芋头充饥,有时会把还没有成熟的包谷搬下来,连籽带苔一起在碾子上碾了,储存到缸里,每顿饭就舀几瓢那东西烧熟了吃,也有时会去挖老鼠洞,捡老鼠拉走藏起来的麦子、包谷、豆子,回来洗洗、晾晾,煮熟了吃了。因为他们受过饿,所以在他们心里深藏着这样一句话:农民么,就是个种地,有地种就有粮食,柜里有了粮食,到啥时候心里都不慌。

我家的柜子里,年年都有麦子,陈的、新的,一年一季麦收的季节,总是满满的,满满的麦子。我家柜子里的麦子,吃了一年又一年,年年都有新麦倒入柜子。柜子里的麦子还帮妹妹和我读完小学,又读初中、高中,后来读完了大学,还参加了工作。

我参加工作十多年了,生活也逐渐好起来了。常常变着花样做着吃,有时还去街上买着吃,家里也是买一顿吃一顿,吃一顿再买一顿,从不留隔夜粮。休假回家看看,如逢收麦的季节,村里也没有那时热闹,地里没有麦浪滚滚,也没有割麦的人群,打麦场也长满了杂草,也看不见麦秆垛垛,听说队里的脱粒机也没有了,更别想闻到打麦时麦粒散发出的香甜味,只剩下布谷鸟“快黄快割”的叫声了。村里的人大多出去打工,不能出去的,也是在家种种药,种种烟,养养蚕,没有了那时龙口夺食抢收麦子的场景。

回家看到老屋里的柜子,还是三个,一大两小,一个四格的、两个三格的,柜子的外面显得有些老旧,但它还在,还放在老屋里。可是,它里边没有了麦子,代替麦子的不是包谷,更不是豆子,而是一些老旧的衣服、被子等生活用品或杂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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