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二重奏

一
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家乡的冬笋和葛根，赤裸着身子
交付在寒冷的集市上
被讨价还价，唾沫四溅

离杀猪刀的日子近了
日历一页页翻过去
飞快而缓慢
爷爷灶上的锡钵饭
有乳白色的米汤
有金黄的焦锅巴

多么迷人的味道
遥远得令人流泪
熟悉到渐行渐远
如屋门口的老路
纤细，绵软
黏得人心发慌。

梦里多次出现的小黄，它如今老了吗？
还记得经常唱给它听的《你在他乡还好吗》
它灰色的鼻子，小丑一样可爱
一动一动地。还有那几根尖尖的黑色胡须
沾着小草的露珠
迎来送往
摇着尾巴老去
多么想，落一场回家的雪

二
大寒结束的时候
母亲用微信发来一条信息
落了好大一场雪
茫茫无际
不见经纬
儿啊，回吧
给你发个红包
买件棉衣路上御寒

父亲发来一条链接
扫一扫吧
我们就成好友了

这是一个什么时代
由不得你发懵
故乡，就被扫进二维码
城墙一样
绵绵密密
曲折迂回

而那条通往家门口的道路
一次次拓宽
表情严肃而生硬
花草与树木消隐
四野空旷
但见尾气，不见炊烟

故乡，正式成为一个地名
被一次次点击
扫描，输入
最后
被刻在一块墓碑上

母亲说，回吧
故乡已经升级城市了
不然
你会成为黑市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