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坟须是在深秋

此刻 人间四月天将尽
那逼迫人想起劳动最美来的
五一国际劳动节就要来临
我又在这楼上独坐着了
布谷鸟 在堆绿的深深空山
在大野之上不可触摸的远天
忽高忽低 忽远忽近的啼唱
麦子比人更亲的相亲在人间
麦子加速蹿高
麦子加速挺直
麦子加速加粗
麦子以其养心养眼的青色
加速饱和 加速转深
加速向黄而去

一年中 总有那么些日子
当我在这楼上独坐着的时候
我会看书 看一下午书
看到黄昏 暮色从天而降
我因为不想继续看书
便不急着掌灯或不忍心掌灯
而是独坐在幽茫的光丝里
一动也不动的注视着窗棂
静聆着月儿 不可压抑的升腾
待它升得差不多了的时候
楼背后的祖坟山上的祖坟
就会逐个依次的显露出来
那时即使我想看书也看不成了
我只能傻傻的 透过月笼窗棂
看祖坟山上的尚且看得见的祖坟
看着看着心里头的冷热难以确定

噢当我在这楼上独坐着的时候
我会永无餍足的看书
我会永无餍足的看坟
至于是看书胜于看坟
抑或竟然相反 看坟胜于看书
叫我怎么说得出来一个分明
我只是真真切切的自知着
当我看书看得呆了的时候
我会不知不觉的抬起头来望坟
可是当我望坟望得呆了的时候
我却是心无旁骛再无心事看书
总之当我在这楼上独坐着的时候
无论是看书还是望坟
正如喝水吃饭一样
正如相爱思考一样
都是我在人间赖以活命的事情

可是此刻 人间四月天将尽
那逼迫人想起劳动最美来的
五一国际劳动节就要来临
此刻我又在这幢楼上独坐着了
可是此刻我看书也看不成
望坟也望不成
我不清楚我这屈辱的身体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更不清楚这新鲜的旧世界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突然的只剩下无思和无语
那么不能自拔的沉落于此刻
沉落于此刻刻骨甜美的寂静
此刻那两桩大事我一桩也办不了
而只能听一听鸡声 听一听狗吠
听一听流水 听一听鸟鸣
听一听已无可考的列祖列宗们
那些个将无可考的传世子孙
在村东村西 在村南村北
不能自主歌哭言笑的动静
望坟须是在深秋 晚春望坟望不成
此刻 窗外 杂木万竿 新叶怒生
挨挨挤挤台风也吹不开一丝缝隙
那愈来愈低矮的祖宗们的坟头
亦已为不死的野草野花所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