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爱情时
这是南方一个湿漉漉的午后。
捧着一位同乡老叟的诗词品读，就着红酒，闻着翰墨逸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今天是元宵节，汤圆已经吃过了。
写罢苏轼的诗词，不知不觉我们就谈论起爱情。这时天光从厨房和厕所两边窗台寻找一切缝隙射进来，似乎也想听一听我们是怎么谈论爱情的。这个小地方总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我不知道，也许在异乡，能有这样一个去处，就是一种温暖。
可能是由于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说起表姐。她是一个很有个性和思想的人。坚守着“二八年华”，未婚。
他说到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人群中二次遇见的几率几乎为零。别说王菲唱到‘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即使是多看你三眼也不会记住那容颜，以致相知和相恋。
我否认，搬出村上的一句话“相逢的人会再相逢”。这句话带着悲壮的忧伤和信仰。我说起那个讲座中认识的人，我们有太多次的不期而遇了。这校园也不算小，繁复的时间和空间，为什么总会交错，在你意想不到的时机。其实很多次我都回避上前跟他打招呼，我更愿意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头思考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
他起身到厕所洗笔。边走边说，我觉得真正的爱情需要两个人有共同经历，在一起有共同理想和爱好，彼此才有共鸣。
洗完笔，他坐下来，我也坐下来。屋外有鞭炮声响起，我知道这人为的喜庆和喧闹，都阻止不了墙壁在悄悄地流汗。
他开始诉说。
“曾经认识一些网友，有一个女人一度跟我很聊得来。知书达理，大家闺秀，文学造诣各方面都很好，人长得也不错。”他很悠闲地说，用手往上抚了抚头发，我发现他的发质很好，那种褐黑的颜色有点像他的墨迹。这样静的空间，我能感觉到现在墙壁上有水正缓缓淌下来。
“我们曾有一次一同出游的经历，归途受阻……”于是这一对“落难男女”择木而栖。女的当然是出于对他的十分信任，而男的更不是心怀歹意之人。于是这一次特别的经历成为了这个阴湿的下午值得拿出来风干的故事。
“后来见过几次面，都是两人在西餐厅边坐边聊。那时候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我发现说这句时他的声音高亢，眼神发亮。“不知怎么了一聊就很快天黑，跟她在一起会忘掉了时间。”
只因那个女人有丰厚的积淀，见解奇特，而他们又有相同的经历，这种共鸣尤为深刻。或者她就是他笔下的天女，他为她写了一把扇子，他多么渴望夏日的带来，扇子握在佳人手中，清风拂动阵阵墨香，是他无限的爱慕和思念。但当时我看到这个故事时，我承认虽然那很美，但“扇”和“散”是谐音，无论如何我是不愿意送扇的，也不愿接受别人的扇。
他继续说，把右腿盘上左腿，“后来与她疏于联系了。”这时我打断他：“你那时候结婚了没？”“已经结婚很久啦！”他接着说，“只是，她这个人有一个特点。”他用了“只是”，我睁大眼睛，身子微微向前倾。他想了一下，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曾经这个让他牵肠挂肚，心如鹿撞的女子。我试着帮他寻找：“比较率真？比较任性？”都被他一一否决。
他试图在脑子里搜刮出更加确切的表达。后来他说：“就是说比较艾板。”他最后用了“艾板”这个词，这是潮汕�爸斜冉贤ㄋ椎谋泶铩Ｆ胀ɑ袄锏拇驶阌π闯�“呆板”。他开始对这个词进行阐释。“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我不喜欢。我比较喜欢那些活泼一点的，偶尔讲两句笑话。”哦，原来是这样。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谈论的就是这些。
其实这时我更加好奇的是他的妻子。这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疑问。他可以抛开家里的一切，撑开自己的一片天。背后的这个女子，要不是十分通情达理且会忍耐支持丈夫事业的奇女子，要不就是一个平庸到极致的女子。
我问：“那你跟你的妻子呢？你们的婚姻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吗？”
他坐在椅子上对于这个问题有点不知所措，低下了头，可以看出他心中的犹豫，或者用“忐忑”这个词更加贴切。“我对这个很好奇。”我有一种央求让我知道的姿态。
他转过脸来，“她是一个很没用的人。”我问道：“哦，她是那种很传统的潮汕女子吗？”“这倒也不是，传统的潮汕女子贤妻良母也很好。”
他又开始另一轮对脑子的搜刮。也许上一句结论下得太重，但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那样举棋不定，他一下子搜出很多的词汇来为这个“没用”做注脚，或者稍微粉饰一下不至于描绘得太突兀。“她是一个比较简单，没有什么主见的，没有志向和奋斗目标的人。”
据我所知，这样的要求对于一个生长在一堆冗杂的礼节和世俗中，只以经营好柴米油盐为终极目标的传统潮汕妇女来说，的确是很苛刻。我为她反驳：“那你需要她有什么志向和目标啊？”“那总要培育好自己的孩子，教好子弟，这是对于一个母亲最起码的要求。”他又举了一个母亲陪读的例子来佐证。
后来他又几番陈述如何育儿，让他们成长成才。
他不枉是一个非常上进的人，这一点从他的举手投足就可以看出来。他是如此厌倦家里的俗尘杂务，人情世故。“那只会占去宝贵的时间。”老婆想跟他一起去喝亲人的满月酒，他只抛下一句话：“我不想去。”这样的一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那是对整个人情系统的一次回绝和挑衅。
我们谈到6点才一起下楼。
一路走着我在回味这样一个情节：我们在探讨诗句 “绝似王昌怀里样。”
我们谈到鱼玄机，这个旷世奇女子。
我以为王昌怀念“里样”，问道：“那“里样”是谁呢？”他大笑，我赧颜。
鱼玄机有诗：“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我说：“看来鱼玄机是为王昌而死的。” “不会吧，王昌是魏晋人啊。”一下王昌，一下宋玉，一下李亿，都搞混了。
“哦哦，是李亿。”
“不是吧，是“里样”。
王昌，丰神俊美，为时人所赏。
如果王昌真的能怀念“里样”，我宁愿当“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