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愿望

《蓝色生死恋》里面恩熙的愿望是变成一棵树，因为那意味着可以永远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不用漂移，不用流浪，不用从一个地方辗转到不知名的地方，不用不停的离开再离开。

好多人都喜欢这首诗《一棵开花的树》：“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候∕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我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无论是恩熙的树，还是席慕容的树，总是让人联想到爱情。但是在韩国作家朴范信的笔下，树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不仅仅是爱情，更是命运。朴先生是经历过韩国军统专制制度和民主改革时代的老资格作家，和民主时代出生的年轻作家不同，他对自己的祖国在经济与社会变革中遵循还是丢失民主传统以及韩国人之间的温情主义十分焦虑，这些对社会、变革、文化、生活、感情、人生的理解，都体现了在这本《流苏树》里面。他在题记里写道：“写《流苏树》的时候，我经常梦到流苏树。我梦见我的主人公们倚着流苏树，发生了不可思议当足以决定他们命运的深情的初吻，我梦见我一辈子辛苦贫穷的母亲，把流苏树白色的花朵当做“大米”一朵一朵摘到筐里……流苏树对我来说有两张不同的面孔，一张是在资本主义式的生活中疲于奔命、人性逐渐迷失的荒芜面孔，另一张则是纯洁无邪的少女的脸庞。至于中国的读者们怎么解读这个故事，我感到十分好奇。

这个关于流苏树的故事，但却不是简单的写物，而是把它背后所承载的社会形态和道德伦常一并娓娓道来，感念之余唏嘘不已，既为人生价值观从被动扭曲到主动投降而可惜，又为城市化进程中人性随波逐流、道德在夹缝中求生的境地而揪心，他们本善良，奈何如此？女主角是一个在老城区打拼的普通女人，曾经她也是一个对爱情与未来有着美好梦想的少女，然而她最终还是变成一个挣扎在麻木僵化的家庭中、为了儿子的补习费而出卖肉体的普通中年妇女。她住在死寂、颓旧、弥漫着动物粪便与垃圾臭味的旧城，她有一个司法考试屡试不中、麻木丧气的丈夫，一个不情愿在学校、家、补习班折腾却再也无法提高成绩的儿子，一个为了钱嫁入豪门，有多个情夫的密友。为了支付昂贵的辅导班费，她用肉体做着一笔笔生意。日子就这么默默淌了过去，一天天浑浊凝滞，直到有一天她碰到一个腼腆的客人，随着这个男人的出现，她的世界整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男人是最近时常出没的大盗“泰山”，他曾经如流苏树一般纯净的太太已经生病去世，儿子是一个笑起来无比灿烂的自闭症患者。这个男人像偏执狂一样固守在太太生前放不下的海鲜店，为了维持店面不至倒闭，他不惜变身大盗“泰山”，偷窃了包括市长家在内的几处高档住宅。纯真与仇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差异形成了这个男人的内在分裂，却反过来让他显得年轻。当他熟睡的时候，他的脸仿佛透露出一个擦脚磨枪、临上战场的勇士的表情。女主角无法克制地爱上了这个男人，虽然明知道是违背道德、被人唾弃的。

很多时候，爱情就跟宗教一样，具有救赎功能。就像Ｃ。Ｓ路易斯在他的着作《四种爱》里说的：“爱情一向以上帝的口吻说话。然而理性告诉我们，爱情纵然美好，却并不稳固，也不持久，它甚至不普遍，更多是活在那些年轻的心里，有时候它还显得孤注一掷和可遇不可求。而最根本一点在于，即便我们拥有了完美的爱情，拥有了与世界对衡的勇气，也无法真正解释和处理这个世界的苦难。”

我们都向往纯真美好的爱情，渴望在最好的日子里遇见对的人，如同一池绿水中亭亭而立的荷花——“我∕是一朵盛开的夏荷∕多希望∕你能看见现在的我∕风霜还来不及侵蚀∕秋雨还未曾滴落∕青涩的季节又离我远去∕我已亭亭∕不忧　亦不惧∕现在　正是∕最美丽的时刻” 。但如果没有遇到呢？生活的洪流冲过来又冲过去，冲淡了姣好的脸庞，冲走那低头一刹那间的娇羞和温柔。人到中年，家庭的重担压在身上，子女的未来和前程压在身上，即便是曾经善良的人也不得不功利。“这是一个狗的世界”，在小说里，我们屡屡会读到这样的句子，它代表着作家对这个时代的看法——混乱。首尔所谓“江南”与“江北”的经济文化差异正在走向极端，在高速发展的产业化过程中，我们的梦想世界并没有泾渭分明的差异。一些人经济上富有了，感觉却好像比过去更贫穷了，这样的情况并非在首尔有发生，而是相当普遍。不仅是韩国，任何一个城市都存在着“新区”和“老区”的两极分化，而我们中的大多数正朝着“新区”、朝着功利主义的方向日夜奔走。

社会是一片田野，道路是田垄，房屋是石洞，人是树木，食物是阳光雨露。没有阳光雨露的树难以成长，没有食物的人难以生活，但太贪恋于微风细雨的树长不成参天古木，不勇于面对风雨雷鸣的树难成良木。如果我们太贪恋于更为宽敞的家，更为快捷的汽车、更为豪华的电视，在这些东西堆砌的而成的“物质监狱”里，我们注定会失去灵魂的价值和宝贵的精神财富，而灵魂的追寻是我们的生活、梦想和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