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

作者: 邹修业2016年02月01日人生感悟

1998年12月,我成了系里毕业班第一个签定合同的人。我拿着合同和入伍志愿书高高兴兴地回家报喜。虽然事前没对透露过半点消息,但爸妈还是比较高兴,因为我是去部队,集训一年就是中慰军官。我到家不久,妈妈就喜滋滋地买肉去了。

吃完晚饭,我习惯性地去公路边的老同学杰民家坐坐。经过三伯父家时,堂兄青竟然满面堆笑的问我:“老弟,听说你要当官了?”我一听,我就知道是妈妈来买肉时把这事说出来了。我赶紧申辩说:“哥,现在还没毕业,虽然有合同,但很多事是讲不清的,不一定的。”

树青哥一向对我读师范院校不屑,虽然他自己是个典型的浪荡子,村中那些有钱人的帮闲。他总是说现在的教师工资低,没地位,看村里那几个教小学中学的老师,哪个不是活得挺窝囊的。我那嫂子当年在我拿到师范院校的录取通知书时,还充满同情的说:“老弟,你以后老婆都难娶呀!”就这样的夫妻都看不起老师,那几年我家里不知窝了多少气。连村里那位考不上正规大学,在读自考的同学的父亲,都经常来与我妈妈辩论:“我儿子是学电脑的,出来比你家当老师的儿子强多啦!”

由于我早早签定了工作合同,学分也提前一个学期修满,大四的第二个学期我就常回家。那些堂叔伯邻居好像对我脸色大有改变,虽然也有一如既往那样好的,但绝无以前那种不屑的样子。在他们眼里,我去部队是当官的,以后他们的子孙要参军,还少不了要找我。即使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家乡对军官还是比较尊重的。说起当年湘军的大佬到现在的某某大军区副司令,他们都是眉飞色舞,津津乐道。于是爸妈在村中的地位明显提高了,起码没有人再说他们的儿子将来是个“难娶到老婆的老师”。另一位五代上的堂兄竟然早早就向我这位未来的军官求办事了。他很诚恳的对我说:“老弟,你到大连部队后,看看那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我想去那里开家复印店,同时也卖复印机。”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抢着说:“都是没出五服(即五代)的兄弟嘛,帮帮忙。”看着他满脸祈求的样子,不由想起了当年他指着他那软弱的堂叔父——我的父亲的鼻子大骂“田亩丈量不公”的样子。

到1999年7月初,我要去部队报到了。告别家人,我提着行李特意远远的走一段路,绕开文清哥他们那段。但碰巧遇到了那位自考同学的父亲。他看到我兴奋的样子,满脸怅然若失,长叹一声:“唉,我那不争气的东西。”就走了。我知道他儿子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工作,常在家里找他生气

但世事难料,到大连不到三个月,在身体复查中,我没有通过海军舰艇部队的严格要求,只能被退回原毕业院校重新分配。

虽然妈妈在家中遮遮掩掩,但我信上的地址明明白白变了。从村里那个收发信件的地方,信息一圈圈地荡漾开去,大家都在妈妈背后嚼起舌根来。

2000年暑假,我回到家里。一下车,就碰到树青哥夫妻在卖东西。我亲亲热热地喊他们,树青哥抬了一下眼皮“嗯”了一声,嫂子也不冷不热的回了声:“回来了”。

回到家中,爸妈忙不迭地来帮我拿行李,拉着我问长问短。只有在爸妈的心中,无论儿子怎么样,还是他们的儿子,永远对儿子一个样。坐下闲聊,从他们口中,知道了村中人对我重新走上教师岗位的议论,村中人把各种各样的原因都猜了遍。我知道妈妈很难受,但妈妈却抢先问我身体好不好,过得怎么样。我以前总是觉得我的前途是我自己的事,上大学后,就很少与爸妈说过什么事情。在找工作这一点上,帮不上忙,都是我想怎样就怎样。那次回家,看到爸妈明显白了头发。我哽咽了,为他们的艰辛,为他们在家中因我受的闲话。

那时,那位自考的同学已经在长沙一家电脑公司找到了工作,工资水平较高。他那位父亲特意来“问候”我,把我的工资和工作情况盘问得一清二楚之后,村子里便有了得意洋洋的言论:“哼,还多读了一年呢,也不过是个老师,工资还没有我儿子高。还跑到广东去,这么远,他家白生了个儿子。”

遗憾,没见到我去部队之前就要我帮忙找地方做生意的堂兄,否则,也要看看他是怎样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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