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弯弯

作者: 沉风2015年05月19日情感文章

一段山路,仍然不时地逶迤在我日常生活中的梦里梦外。这么多年来,每每闲来安静的时候,我与这段山路的交集,重又如电影画面般闪换,历历在目,一次次令灵魂如痴如醉。

最早对山路的感知,起源于赶圩的人们。每逢镇上的圩日,曙光刚刚弥漫,手提肩挑的大人们吆喝招呼着聚到一起从村口出发了。暮霭落幕的傍晚,赶集的大人们带着盐巴,猪肉或煤油等等又回到村里。往往圩日,炊烟与夜色在村里散漫时,扑鼻的肉香味道有力地证明了赶圩人不菲的收成。望穿了一个白天的孩子们,总能紧紧地捂着几颗糖果甜甜地醉入梦乡。

山路与糖果联系在一起的梦乡,那是一个孩子心中神奇的远方。浓郁的糖果香味,催生了我心底最初的向往远方的梦想。对于不谙世事的孩子,谁都爱凑热闹,单就见着一群大人们聚集簇拥说说笑笑去远行,足够成巨大的诱惑了。何况还能带回糖果,一段路的神秘又怎能不让人羡慕呢?我想,能有糖果的地方,一定是最好玩最美丽的地方,也是身为父辈的应该带着他们的孩子们去饱饱眼福的地方。

记不清了次数,我扯拉着父亲衣角哭喊着要跟随他走路去赶集,最终也一次次眼泪涟涟地被长辈们强拉回关在屋子里。他们都哄着我说,长大了才能去镇上赶集,那山路弯弯曲曲,又远又不好走,小孩子走不了又会影响大人们赶路。但我只认为这是大人们忽悠小孩子的话。走远路一定很好玩,否则为什么大人们有说有笑地出发,何况还有糖果可以拿。

我的倔强,使我在六岁时候的一个初秋天高气爽的早晨,我终于踏上了去镇上的山路。早上父亲出门了之后,我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溜了出家门。走出村口,我还是认出一段通往镇上的路。我想我要与大人们保持一段距离,他们就不会发现我就不能够拦住我把我赶回家里。哪里想到走出了我熟悉的小路,仍不见了父亲的影子,摆在前面的岔路口都很陌生,还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移步。琢磨了一番之后,我想既然是圩日,只要跟着赶圩的人走,方向一定不错。

跟在赶圩人们的屁股后面,路边灌木丛的无名鸟雀叫得十分欢乐。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折转迂回和爬坡越拗之后,一个比我家乡更大有更多房子的集镇出现在眼前。我看见有人在路边收购鸡鸭和特产,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声音如潮,热闹非凡。那时候,我一定很兴奋。我想,我人生第一次博弈算是赢了。

融入大街之后,那股兴奋,应是堪比活神仙。在人群中没有目的地徜徉了一阵之后。我被一个亲人遇见了,他很惊讶地紧抓着我的手,说带我去找父亲。还再三强调不要让我乱跑,当心跑丢了。当我们找见父亲时,轮到我惊讶起来了,他没有骂我,也只显得很多惊讶而已。

至于如何回家,我的记忆都是后来从大人们的口述中来的。他们说,我吃了一碗粉之后,就躺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几乎都是在大人们的背上被传递着,赶集的人们帮父亲轮流又背又抱着我走,回家也要走三个多小时的山路,一回到家我就醒了。家里人见到我的时候,也停了一天的焦急寻找。父亲说,从来没见过我能睡得那么沉,一路颠簸或被人们逗玩,我依然没有醒来。

这一趟私自上街,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但对于同龄人,他们是羡慕我的,他们会坐在我的身边听听我到镇上的见闻。我会给好奇心的同伴们讲述山路的好玩,叙述镇上的热闹,告诉他们说商店里由一大箩筐的糖果,整个大楼散漫着糖果的香味。被羡慕的孩子,自豪自在心中。

从此,我总找机会要跑到镇上玩,也许我的贪玩与冒险给母亲感觉到了什么。

估计是读小学三四年级的一些假期。母亲装了一篮子的鸭蛋,叫我跟着村里赶圩的大人们上街去买。母亲还用芭蕉叶包一大碗饭,叫我带着。能去一个心仪的地方,对于一个边远山村的孩子,是件难得的高兴的事情。我默默地跟着大人们走在山石路上,听着大人们天南地北地聊天。同时,我小心翼翼地护着装鸭蛋的篮子,怕脚步重了,怕篮子摇晃了。我很认真地听着他们教我怎样喊价,得了钱什么收藏,要防扒手。下午三点要在街头聚集等着回家,否则天黑了路不好走就回不了家的。但是,就是没有听到人贩子之类的警告。想来,那时代真的有点单纯

这样几次帮母亲卖鸭蛋,都很顺利,原来现实生活中的算数比书本里的知识有趣得多了。出门在外,与家乡之外的很多人交流,我还明白,学会听懂汉语和说汉语的重要性。再则,镇上的中学又是我心中的又一个充满诱惑的目标。

八十年代末期,我到镇上读初中。刚到新的地方,很多同伴们第一次远离父母,思家心切,茶饭不思,夜梦中还哭喊着妈。而我已经熟悉了小镇的许多地方,是小镇的熟人了,坐在教室里,心定神宁了。

一群孩子走在通往镇上的石头路上,或走路,或休息,今天想来那是很令人又幸福感的时光

村里通往镇上的路,就这一条是近路,全是山路。时而在半山腰延伸,时而在两座山之间的山脚匍匐,像分界线,时而在又高又直的悬崖底下穿过。逼仄的路面,凹凸不平,脚下的石块,不像村子里整整齐齐的石板路,这些石块垒砌的有些随意。垫脚石的落脚处,滑溜溜的表面证明了这条路的历经时间的沧桑。很多盘山的路段如有人或牲畜从对面过来,相遇让路都得准备许久时间才能完成通过。

在我们略知男女情事的懵懂岁月里,高年级的男女同学已经很大胆地在我们回家或去学校的山路上,成双成对,轻声蜜语,神神秘秘,让人遐想。谁与谁谈恋爱的传言在我们这些孩子的口中传得有声有色。现在我想,那时候的初恋仅仅是美好友情。毕竟现在都成家了的我们,爱人都不是原来的同学了。早恋也不是老师形容猛于水的那么令人担忧呢,事实上,早恋是温情的,是美好的。

寒来暑往,在学校与家之间的山路上又走了三年,初中毕业了。我又回到村里,等待命运的安排。或继续读高中,或上中专,或考不上就回家种田。

记得那时1991年8月上旬的一个深夜。正是农忙时节的山村很快就变得一片沉静,时已凌晨,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沉睡中唤醒,朦胧中,有人在敲我们家的木板门,又大声喊叫我母亲开门。凌晨宁静的山村这样的敲门声是很轰动的。我也起床了,母亲起床开门。

原来是舅舅,满头大汗,满面红光。我还没有完全醒,他自己要了一碗水喝。我们全家人都起床了,在舅舅发言之前,我们显得有点惊愕,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舅舅刚坐下来,就说话了。原来是中考分数已经出来,第二天就要到县城参加师范学校的面试。由于电话不通,路程遥远。学校老师为我着急了一整天了,一直没有能够联系到我。正在乡府开会的舅舅,晚上8点得到消息,急忙找一只手电筒,沿着山路一口气跑回家里通知我。

妈妈听完了舅舅的叙述,她立即抓鸡,很快就弄好了。鸡汤的香味在煤油灯的微弱的光辉里缓缓流淌。一段夜路,一位奔跑在深夜里的山路上的亲人,我的心很激动。第二天,我考上师范的消息沸腾了整个山村。

只是,参加师范面试之后,我选择去读高中,读了大学,又回到母校工作。那一段山路,渐渐变成了记忆。

现在,偶尔有村里的长辈到我在城里的家,我们时常会聊起那条山路。我就知道,杂草已经淹没了路面,但是绵延十几公里的被脚印磨亮的石头路面,经历风雨,在时间的长河里,什么也掩盖不了,那可是祖祖辈辈们坚实的脚印啊,是属于激励我灵魂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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