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少年郎

九月，犹如一颗葡萄。我在薄雾青霜间，看到她纤弱美丽的问候。晨时有雨，夜间有风， 微凉中离离初秋意。山色浅深随夕照，江流日夜变秋声。 秋意化物入心，总是多悲戚。任你旷达，终究敌不过更漏里的梧桐叶落、别酒盈觞。

将愁不去，秋色行难住。旧时，时节更易总会敏锐，只是印证情绪恣意饱满。凉云起伏，暮叶微澜，总能牵动内心毫无根据的情愫，生出日日风风雨雨之感。自攸宁出生，内心多有凭据，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渐渐有迹可循。因内心满足，得以不为浓浓寂寥所趁。我在傍晚的小雨中回家。灯光下，望向我的攸宁，身着秋衣，竟有了小小少年的模样。那晶莹如墨的眼睛，告诉我时间生长的力量，令人心中温暖异常，犹如深秋中一件厚薄适中的衣裳。

我弯腰站在他的身前，在这初秋雨夜里，握着他温软的小手，想认真的对他说一句：你好，少年郎。希望你快些生长，我们慢些变老。走很多路，看很多风景。我们在最好的时光里有幸福的擦肩。时间如锐利的钉，入土之深总会令人惊异。攸宁日日在身边，犹会错过诸多细小，以及他学习的速度。

他会在清晨早早醒来，眼睛折射出窗外晦暗变幻的光线。他会悄悄跟随你溜下床，看你俯身的样子，看你穿衣的姿态，看你喜怒哀乐的神情。然后，我看到他在短暂的沉默后模仿你的动作。嬉笑顽皮，志得意满。此时，我总会记起纳博科夫那些关于自我、时间和生命的描述。这小小的少年郎，他微皱的眉头，甩手的动作和欢喜的笑容，犹如生命黑暗中一团团光亮，让我在而立之年好像遇到幼童时的自己。在那些意识蒙昧的生命前段，我是否也曾如此般仰望父母，期许拥抱，用那些幼稚天真的动作令他人欣喜动容。 攸宁，犹如一面时光的镜子。彰示着过往，预见了未来。

我的记忆中，有许多闪亮的小小光团。有晴朗温润的早晨，我光着屁股扶着那扇木门，望向胡同远处挑水而来的母亲放声大哭。那时的母亲一定年轻、美丽，而充满暖的笑意，犹如攸宁的母亲望向他时的神采。有炽热无风的晌午，我带着放了简单饭食的篮子，走在充满泥土香的田埂上向着远处的母亲蹒跚奔去。那时的我或许胆怯、轻盈，而依恋母亲，犹如攸宁把头拱入他母亲怀抱时的喜悦。还有那些北方寒冷的深夜里，睡意惺忪中看母亲昏黄狭长的影子，内心稳定而充盈。攸宁自出生一直在他妈妈的呵护下成长，所接触之人并不多。因此，缺乏安全感的他对于母亲总是依赖异常，对他人充满戒备。有时我俩独处，看他不安而强自嬉笑时总会心有痛楚。有时，他看到妈妈脸上略显怪异痛楚（如喝药）的表情，会迅速的扑向妈妈怀中哭泣，仿似这哭声会解决一切的不安和困扰。他的母亲亦然矛盾，虽舐犊情深令人感怀，却希望他可以内心豁达而宽广，不拘于细腻情绪，也少些内心侵蚀。因为，这世事已然打伤太多边角。我们，虽日日在他身边，却是怀有愧疚的。原因无他，唯爱至深而已。

其实，就内心而言，我从未转变成为一个父亲。我的攸宁，在我心中是一个与我平等一般的个体。我会多了苛刻，少了关注和温情。只是，血脉的力量强大到极致，那份疼惜和自豪总会浮现心间。一句自夸之嫌的话，攸宁是聪慧而俊朗的，远胜他的父母。我想，这里或许用龙应台的那段话，最适合我此时的心情。

“我，坐在斜阳浅照的石阶上，望着这个眼睛清亮的小孩专心地做一件事，是的，我愿意等上一辈子的时间，让他从从容容地把这个蝴蝶结扎好，用他五岁的手指。孩子慢慢来，慢慢来。”

是的，攸宁，我希望你慢慢来，慢慢来。不必急切成长，不必急切改变，缓步从容间感受这个世界的美丽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