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

作者: 风萤雪2015年12月05日情感文章

“你会不会想过有一天,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在初中的课堂上睡着了,现在经历的所有其实只是一场幻觉。阳光照在面前的书桌上,你悄悄告诉同桌,说做了个好长的梦,同桌骂你白痴,让你好好听课。你发现现世静好,岁月安稳,一切都还充满希望。”

最初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就在初中课堂上,只是没胆子在老师眼皮底下睡觉。课本下压着闲书,春天的阳光在字里行间落下稀疏的影子,我想,谁愿意回到在这里,像一只连太阳都晒不到的笼中雀。

再看见这句话时,是在一个深夜里。我加班回到出租房,瘫在床上,却不想开灯。

手机的光像是黑暗深海的磷火,一字一语伸出冰冷的触手,拖出记忆巢穴里那些久远的温柔碎片。我看着它们,被一种莫名的感伤袭中,忽然就泪流满面。

那段年少的时光并不轻松:天还未亮就拥挤不堪的公交车、睡眼朦胧的少年、囫囵吞下的早餐、淹没在试卷里的课桌、头顶颤抖着旋转的风扇、粘着汗水的校服……

曾经无数次在题海里抬起头,看着阳光穿过梢,觉得这一瞬间放慢的节奏如此奢侈,而如今回忆,却醒悟到那时被挥霍的青春才是最奢侈的财富。

那时可以犯错,可以赌注,因为年纪小,所以走岔了路也有推倒重来的机会。如今,涉世越深,千丝万缕的纠葛越像蛛网般缠缚着独行的脚步,再没有勇气去赌未知的路途,因为不敢踏错,所以步步艰难。

某天晚上,我梦见一棵荒原里的大树,它坚硬的树干似乎刺痛了我触摸的手掌,微微用力,那些外壳就簌簌凋落,露出柔绿而潮湿的经络。我试着捧起满溢而出的水滴,却发现它们不断不觉,汇聚而下如同一片泪之海。

不知何时,学会了与不可抗拒的忧伤相伴相生,或者说是在一次次的失望后,选择了与生活维持表面上的微笑。但总逃不过午夜梦回时,伪装的外壳轰然决堤,提醒自己并非真正的快乐

顾城说:人世很长,人生很短。我在中间,想要休息。

我常常感觉疲惫想要停止。

想要停下来,再像年少时那般幻想一片掠影浮光——

那样的幻境里,我向时光借来一座永不消逝的暮城。那里的夕阳渐落天涯,鸿雁抖落的碎羽拼凑着花的眼眸,我在斑斓到近乎落寞的瞳孔里,眺望一程归航。生如逆旅,让心随山河远去,一苇以渡千山暮,之后,便可对看青山峡岚,让多情春风扫过眉眼的轻颤。

而这一切,都成了泛黄日记深锁的字眼,隔着现实的千沟万壑,我能听见它们如海潮般退去又涌来,一遍一遍,提醒我真实的渴望是什么模样。

渴望懂得,渴望放下,渴望时光待我温柔,渴望我能归还自己最纯粹的模样。

渴望微笑之后,言语之前的默契;渴望尘嚣之上,青空之下的山高水长。

渴望抵达最朴素的梦想,哪怕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我尝试着把种种渴望加上“如果”开头,却发现它们在幻想中越是逼真,越是刺痛着现实的惨淡。

像是盖茨比守护的绿灯,我曾经对这文艺得近乎矫情的片段嗤之以鼻,如今却忽然发现,也许每个人都有一座不切实际的桃源,留之不得,弃之不舍。

我无法改变优柔善感的个性,在与现实的妥协里走走停停,进退维谷。

他们说,世界是一个染缸,主动也好,被动也罢,都会被绘上孤独的底色,然后各自带上面具,扮演着千人万色的百态人间。

所以,人与人之间并没有太多不同,只不过每个人选择放大和压抑的欲望不一样,才会造成人心的隔阂。有时候,鼓起勇气剥开自己藏污纳垢的心,会忽然升起一种了然的清明

我无法站立成一棵安静的树木,因为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止的风,抖落红尘纷纷。我素裳尽染,这是行走人世的必然。

人世不易,沾染心灵的美丑背后,都有它形成的缘由,都有太多不可言说的波澜曲折。

有时处在高处,想象生命的坠落,想象着吞噬了尖叫与心跳的失重感,疾风如寒刃般划过每一寸皮肤,下一秒一切就将支离破碎。

这才发现,出生之前,死亡之后,那漫长的永恒黑暗里,只有这有喜有悲的一瞬生命,能给与灵魂颤动与留恋

扎加耶夫斯基说“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尝试着,赞美这不尽如人意的一切。

我握不住永恒,惟有珍重当下所见,生命不及百年,不过红尘万丈中一点流沙,我只信弱水三千,取一瓢也是圆满。

红尘有幸,万载不灭。

而我有幸,百转千回亦是深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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