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轮回

作者: 青蛙和猫2016年01月20日情感文章

2015年的冬天有着春天般的温暖。年末,表妹订婚,家里热闹非凡。我扫了一堆骨头兴冲冲对小姨说留着给思露吃,小姨伸手轻轻地打了我一下说到:“你忘了,思露早就被我婆婆卖掉了。” “思露在的时候我们都没能好好照顾他,在这好日子里,有好吃的他却不在,也不知道被谁吃进肚子里去了……”她边说边撩起围裙拭泪。我是个泪点很低的人,转身也泪如雨下。我默默地把骨头倒进垃圾桶,但脑海里总想象着思露临上车前泪眼婆娑哀求的模样。

先前对思露一生事迹的断片,至此也连成一片了。

思露是小姨家养了十年的的土狗。2005年,小姨结婚时婆家分得的土坯房,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房间已经不够用了,于是和我们家一起建了一栋三层共墙的新房。那年小姨的女儿十五岁,儿子十岁。搬家那天,她家跟随多年的土狗露露竟然不见了。几经寻找无果后,小表弟哭得肝肠寸断。庆幸的是村里有户人家的母狗下了一窝崽,他们嫌狗养太多费粮食于是给小姨家送来了一只。表弟乐开了花,给小狗仔取了个名字叫思露,思露思念露露的意思。

思露刚来的时候头又小又圆,两个小耳朵成三角形立在头上,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鼻子和嘴巴都是小小的,短短的腿,蓬松的短尾巴,一身的肥膘,跑起来憨憨的模样甚是可爱

有一次,母亲吃排骨的时候就把骨头给思露,转眼它就回来再用前爪趴母亲的脚,母亲就再给它,如此几次,母亲觉得奇怪就起身去看究竟,才发现它把骨头都存在它的碗里!天啦!他竟然知道积蓄食物了!那时候的思露正处于天真无邪的年纪,活泼、讨喜。

其实小时候的思露趣事很多。我一直不喜欢小猫小狗,每次都是远远的看着他闹腾而不愿靠近他。对于他的事迹,总不太关心。以至于他的很多事迹总是模模糊糊。

思露让我记忆犹新的是2007年!高考的失利,让我心灰意冷,整个暑假都窝在家里,整日蓬头垢面。夏日的热气,让人丧失所有的胃口。一天傍晚,气温宜人。我搬来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就在此时我看见小姨家的那只小花猫把我家折腾得满地藉后竟然爬到思露的背上捣鼓起来了!思露任它蹂躏都不曾反抗反而感觉很享受的样子。不管是站着还是趴着,只要猫高兴都可以爬到其背上。小花猫玩乏了,用爪子挠思露的后背,他也不恼。他那凌乱的毛发枯燥而无光泽,他两眼微闭,两只前爪向前伸直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全然忘记了为狗的尊严。 “思露太丑了没有朋友,连小猫都欺负他 ,哈哈哈哈”。表弟端着碗筷咧着大门牙笑了起来。去年为了防止他乱跑,小姨买了一条长长的铁链把他拴在墙角。圈养的日子消磨掉他所有的野性,也掩盖了他的天性。他丢了可爱,也没有其他取悦人类的技能,在主人面前他也渐渐没了宠爱。没了宠爱的狗很多,他们大多还是意气奋发的活下去,我竟不知思露颓废至此。我默默的看着他反而有种顾影自怜的感伤

那年思露的生活态度对我影响很大,开学的时候我决定南下。去有着天涯海角的海南岛开启三年的求学路。我出门时思露耷拉着耳朵吐着舌头兀自趴在墙角喘着气理都不理我。我也没和他道别。但我心里一直有股劲——不能像思露一样!

海南的冬天温暖如春,临近放假妈打来了电话,他说铁观音的市场很好,村里几乎家家户户有做茶器械,弟弟也辍学在家帮助父母做茶,表妹也留在家中不爱去上学了。我们无意间聊起了思露。妈妈说小姨家雇佣了两个人帮忙做茶,家里挺热闹的。思露的生活可好了,现在连剩菜剩饭都不吃。得专门得买猪肝和骨头给他吃。他再也不让小花猫爬背上了,前不久褪完毛后现在整身油光可鉴。我笑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年的春节我没有回家,留在了南国和同学过了不一样的年。等到暑假回去的时候,思露已经长得非常彪悍了。它的专属饭碗旁到处都是主人赏赐给他的鸡骨、鸭骨。思露看到我,竟然冲着我汪汪汪地大叫起来。两只前脚竖了起来,左蹦右蹦的,他的力气非常大拴在他脖子上的铁链被扯得铛铛响。妈妈站在走廊边,对着思露大喝一声。他才止住了疯狂的举动,摇摇尾巴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窝旁。他的气势与之前我走的时候判若两样。这点倒是很让我欣慰。

在家两个月,经常听到思露的叫嚣。邻居晚归他叫,有点风吹草动他也叫。甚至连抓到一只小老鼠他也得意的炫耀半天。每次远远的发现同类在周围活动也会疯狂地叫唤起来,仿佛在向对方警告这是我的地盘,你别靠近。虽然他被铁链套住,但旁的狗听他这样狂吠,还真不敢到我们家里来了。不知是思露的高大威武吓到了同类还是动物界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章法。妈妈被他弄恼了,就扬言要卖了思露,表弟一听要卖思露。赶紧跑到思露面前:“臭狗,以后不许再乱叫,再叫就卖了你。”然后跑到我妈面前又说:“大姨,别给思露卖了,他还是很乖的,你看他还会抓老鼠。”我们被表弟的机灵劲给逗乐了。那时说卖掉思露纯属玩笑话,谁曾想到后来竟然成了真!

2010年对华安铁观音是个分水岭,在市场走到极致的情况下,茶叶开始走了下坡路。茶叶销路不好我们两家也渐渐不爱生产了。大人们都去给销路好的茶农雇佣,表弟在上学,表妹出门找工作,弟弟也出门了。我也顺利的毕业了。我因身体的原因毕业后在家里休养。家里人工作的工作,读书的读书。家里就剩下我和思露,我有时就捉弄他,故意把骨头扔得远远的,看他对着鲜美的食物无能为力的无奈。然后被小猫抢走后痛心疾首的表情。也因此思露对我是越来越不友善了,有时莫名其妙地就冲我汪汪地大叫起来。秋天时候,思露开始有褪毛的迹象,原本光滑的毛皮,东切一块西切一块的,而且毛糙不堪。两年的光景,思露明显了有了年老色衰的迹象。

2011我参加了全省教师招聘考试,如愿留在了家乡教书育人。弟弟去了茶厂帮老板做茶,妹妹在厦门做茶叶销售。表弟上了初中。回家最勤的就剩下我,有时思露要尿尿,找不到人给他解开铁链。他会冲着我摇摇尾巴,轻声细语地对着我呼唤着,讨好地看着我。如果他不是很急,我就故意不理他,他知道我不可能帮他,他就知趣地憋着。小姨的婆婆一旦经过,他就歇斯底里的狂吠,左跳右跳。两只脚趴在她肩膀上,老人本身就站不稳,被他这庞大的身子一压险些被压倒。小姨的婆婆就作势打他“小疯子,再这样,以后再也不牵你去尿尿。”思露似乎听得懂人语,她说完,他立马就乖乖地把两只爪子放在地上。摇着尾巴讨好地围着小姨婆婆转。渐渐的思露觉得我不是他的救星,饿了不看到我不会叫,拉屎拉尿的也不会朝着我叫了。

2012年,我工作调动。加上家里无聊,回家的次数少了。过年的时候,大家提议两家一起“围炉”比较热闹。饭桌上,妈妈说“骨头别乱扔,留着给思露吃。”小姨说“今年我发现思露瘦了很多啊,毛也没光泽了。”弟弟说“大家都不在家,经济萧条,自身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狗。”大家我一句你一句聊起了思露。确实,年底的时候,我就发现思露见到我再也不会大声的叫嚣了,而且啃骨头的时候,老是卡在牙齿上。经常可怜巴巴的等着主人帮他剃掉。

2013年,铁观音的销路每况愈下,小姨家把做茶的机器全部低价卖给了别人,小姨和姨夫一起去了厦门务工。表弟周末回来就在我们家吃饭。我家没有卖器械但也全部停止生产茶叶,给别人租借的茶园也大部分归还给原主,这样妈的农活也就少了起来。很多时候,也还是早出晚归的。每每周末都只剩下我和表弟。有个周末表弟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神色落寞的看着思露说:“我觉得思露挺可怜的,这么老了,毛都稀稀拉拉的,牙齿也咬不动骨头,每次都要帮他。跟我奶奶一样。姐,你说人老了多惨啊!我们以后要对思露好点。”我笑他小小年纪,离老还早着呢,感慨那么多。但回头想想自己,也是!毕业至今也三年了,但似乎一无所得, 唯一所得的是年纪不断的加大。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看着思露老态龙钟的模样,我反而生了怜悯之心。此后每次下班归来,都会主动地跟思露打招呼,逗逗他。每次吃完剩下骨头,都想到要给思露吃。渐渐地思露不会与我生疏了。思露唯一不变的是:对外来的同类,他总是拼尽全力的狂吠,好像再告诉同类:虽然我老了但是休想来我地盘撒野!

2014年,思露实在是太老了,有点老年痴呆的症状,总是随地大小便。把窝弄得脏兮兮的。很多次妈妈总打电话跟小姨投诉。小姨一生气就说:“要不把他给卖了。”后来想想又没舍得,有次姨夫回来,乘着天黑把思露用麻袋装着困在摩托车上载到老远的地方给他放了。姨夫说,天这么黑,思露天天栓在家里,给他弄到远一点的地方,他肯定找不着路回来了。不然没有闲工夫天天侍候他啊。思露不在的那几天,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出乎大家意料,没有几天,思露回来了!虽然一身脏兮兮的,看起来还有点生病。但我们都非常高兴。小姨立刻烧水给他洗了温水澡,表弟拿了狗链来,拉在身旁让他晒晒太阳。思露双目浑浊,比前几天消瘦多了。小姨心疼地说“这么老了,眼神不好,不知遭了多少罪才找到回家的路……”小姨絮絮叨叨兀自说着。

但没多久,思露还是回到原来的样子:有时半夜乱叫;生人来了他倒是不叫;大小便也不叫弄得院子臭烘烘的。渐渐地大家忘记了他的可怜之处而他的恶劣行为倒是历历在目。表弟同情他但在清洗思露的排泄物几次后也没有了耐心。对他也渐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我一直对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在这个时候反而更觉得他可怜。有空时还热情地叫叫他,给他喂喂食。

2015年,小姨一家依然都外出,表弟上了高三,弟弟找了女朋友也打算结婚了。尽管茶叶滞销,但爸妈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着茶叶的农活。这一年我住校。八月里的一个周末,我回到家里,总觉得家里缺了什么。后来才发现是思露不见了。后来才知道思露被小姨的婆婆卖掉了。她看到思露这么多问题,而且我们经常念叨要把他卖了。那天刚好有个买狗的来村里转悠,通过她的讨价还价最终以两百块的价格把思露卖了!她说,她打听了,这个买主买狗是卖给饭店杀来吃的。想想思露没有用处了所以就擅自做主把思露卖了。她还说,思露好像通人性似的。买家要把他抓进铁笼的时候他死活不进去,而且两眼泪汪汪的……于是她就对思露说,好好上路,下辈子投胎做好人家……我听到这里眼泪就夺眶而出了!尽管跟思露没有特别浓厚的感情,但是十年的相守,总觉得十年见证彼此太多的快乐悲伤。妈妈和小姨为此好几夜都没睡好觉。表弟知道后蹲在墙角默默地哭了很久。那卖掉思露的两百块没人要拿。最后,几经轮转,还是落到了表弟的手里。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烟花礼炮声,把从记忆里拉回来。我循声望去,宾客正在漫天璀璨的烟花中陆陆续续地离席。转身我对着满屋的剩菜残羹黯然神伤:十年对人是生命的一个分水岭,对于思露却是他一世的轮回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