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马嵬坡

上世纪90年代末期，我曾在马嵬坡工作过一段时间。印象中，连接城市与马嵬坡的那趟1路公交车总是拥挤不堪。去单位报到那天，我挤上1路公交车，车驶出兴平市区，就进入了路况不太好的乡镇公路，车一路疯狂颠簸着。十几分钟后，我从蒙着厚厚一层灰尘的车窗玻璃向外望去，就看到了一座雅静的庭园，那便是杨贵妃的墓园了。想起白居易《长恨歌》里所书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我正想睁大眼睛多看几眼，车子已经急急躁躁地呼啸着离开了。

每周往返，传说中那个残酷而香艳的地方，就一次次出现在眼前。我总是刻意坐在靠窗的位置，为的就是能够在车子驶过贵妃墓时，能多瞧上一眼两眼的，可是我却始终没有下过车，走近去一睹其景。

在马嵬坡工作了几个月之后，我和当地女孩小艾提起贵妃墓，说想趁休假的时候进去游览一番，被小艾笑道：“那儿有什么好看的？”她说她小时候第一次去贵妃墓游玩，是爷爷带着她。那时贵妃墓没现在那么大，据她爷爷说刚开始只是个土堆堆，但乡间人趋之若鹜，无外乎因为传说贵妃坟头的香土可以美白皮肤，整天在黄土地里躬身农耕的妇人为了美白，就取土美肤，去的人多了，坟头越变越小，最后只得砌砖保护了。

坊间这个说法其实是有据可考的。据碑载，贵妃墓至明朝中叶，墓冢高耸，古木参天，宋、元各代都有墓周百步禁止耕耘的碣石。后来由于战乱灾荒，伐木耕播，墓地日衰。加之墓上白土（被称为：贵妃粉）能悦颜色，日复一日封土殆尽。清顺治年间，兴平县令贺文龙培土退耕，恢复旧制。清乾隆年间，陕西巡抚毕沅责成兴平县知事顾声雷修庙庑碑廊，并以青砖砌裹墓冢，始成今日规模。

一曲《长恨歌》，一支霓裳舞。杨玉环因为与唐玄宗的爱情被人熟知，安史之乱间，她用一条白绫缢死于马嵬坡上，从此马嵬坡在人们眼中就有了几分神秘色彩。外地人来西安游玩，于华清池感慨过曾令“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杨贵妃之后，更想一睹她身后被埋在了什么样的去处。

一次又一次，我从贵妃墓前往返，却与之并无交集。有几天，我脸上突然冒出很多痘痘。小艾指着痘痘打趣：“走，我带你去取贵妃坟头的土拿来擦脸，擦完就好，定会如杨玉环一样娇俏美丽。”我不信，多么荒唐的美容秘笈啊！可心底的好奇却日甚一日，说到底，我是庸俗的，庸俗到即使明白那是一个传说，也总想亲自去看看，哪怕只是站在贵妃墓前伴着清风，聆听一下那抔黄土下掩埋着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调离马嵬坡之前，贵妃墓之旅终于成行。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天气，站在高17米的望都亭上，恍惚觉得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想必，那个“宛转蛾眉马前死”的绝色女子，当年是断肠而去的吧？世间种种，终究不过爱恨两字。那一刻，心竟无比酸楚，想要掬一抔黄土擦脸的想法也消失殆尽。

望都亭意出白居易《长恨歌》：“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象征着杨贵妃身死马嵬后，唐玄宗和群臣故都收复的祈愿。只是时光荏苒，历史更替，“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余音虽袅袅，马嵬坡上还有多少人记得她当时的绝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