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一根针

2013年02月24日亲情文章

心上有根针,叫亲情。无论何时何地,它都会在无意间刺痛你一下,因为它连着一根永远扯不断的线,叫做牵挂

三十岁之前并不懂得牵挂。虽然有时也会为了亲人的平安健康而心动,但因为不识愁滋味,所以那种心动是短暂的,转瞬即逝。记得1975年辽南发生7.3级地震,当时在乡村知青点的我确实想到了远在城市的家人,但想归想,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这场巨大灾害的后果上,比如县城的最高楼房是否倒塌,哪位中央领导会带领中央慰问团来到本地视察,每天清晨广播里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会不会报道此次灾难,我家乡的这座无名小城会不会因此而中外扬名?等到徒步赶到家里,看到一家人只少了远在农村蹲点的父亲,心里便很着急。因为父亲有一只耳朵早年失聪,并酷爱睡觉,生怕他遭遇什么不测。但很快被天上的直升飞机所吸引,跟着直升飞机捡起了传单,原来是中央慰问电。于是又兴奋,因为慰问电里面说:伟大领袖毛主席和党中央极为关怀,向地震灾区人民表示亲切的慰问。感到这简直是巨大的荣耀,一个小县城的地震,把毛主席都惊动了,他老人家还表示了亲切慰问,顿觉自己像被毛主席接见了一样兴致勃勃,然后就和一群同学去县城的招待所大楼看部队战士扒死人,去火车站看来自于全国各地的救援队伍,全然忽略了还没有信息的父亲。好在第二天晚上父亲就及时的赶回了家。当时我已经快满二十岁了。

现在想想,三十岁之前你虽不懂得亲情的牵挂,但却有人无时无刻的牵挂着你,那就是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文化水平都不高,而且是那种羞于表达情感的人,从不会对你面露似水柔情,更不会和风细雨的说教。父亲认为对子女最好的教育就是以身作则,无为而治,从来不对我们的行为做任何约束或指教,而母亲则相反,嫉恶如仇,我们稍有一点过失就会毫不留情的劈头盖脸责骂,甚至不惜使用家庭暴力。对于母亲的管教方式,我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觉得母亲有些刁蛮,不近人情。然而就在我下乡插队后不久的一天,母亲突然来到了我们青年点,看到我们居住的简陋房屋和粗劣的伙食,她眼圈发红,临别时硬塞给我五块钱,告诉我千万别饿着,钱留着买零食吃。五块钱,在那个年月那可是我们家一个月的菜金钱!这是我才知道,其实天下母亲的爱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表达的方式有所不同。无论是温柔细腻,还是简单粗暴,目的都是为了是你早日自立成人。而父亲,平时和我基本没有什么交流,即使我犯了错,他也只能用眼睛狠狠瞪瞪我,绝不动我一根手指。可是在我17岁下乡插队那年,居然一直推着自行车跟在送我们的大卡车后面,目送卡车离开县城。面对潮水般的人流和车辆,其实父亲根本看不清卡车上的我,而我却能看清父亲,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骑着自行车跟着卡车出城的人。

等到我参加工作后,有一天因为感冒发烧没吃早饭就去上班,可是那天上午九点多钟,母亲竟然派两个姐姐赶到远在城郊五六里地的工厂给我送饭。当全车间的工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我和姐姐身上时,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温情,而是感到一种羞辱,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母亲简直把我当成孩子了,少吃一顿饭,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吧?这会让全车间的人笑话我的。回家后,我还和母亲动了气。

等我也成为父亲是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父母才是最牵挂你的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牵挂是一种本能,是博大而无私的,是其他任何人的爱所无法比拟的。而我们,却常常忽略他们的情感,把他们的爱当成一种累赘或负担,甚至感到多余和无奈

我成家后,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有了孩子后,几乎把情感都倾注在孩子身上,当然这并不影响在心里尊重父母,但骨子里总觉得对父母只要实实在在的关心他们就可以了,没必要用形式来装点所谓的孝顺。有一天,我无意间把家里所有镶照片的镜框摘下来,全部换成了儿子的照片,我以为全家人都会喜欢。想不到母亲看到后却流泪了,她说:你现在心里只有老婆孩子了。我当时还想:母亲想多了吧,不就是几张照片吗,至于吗?我把它们换回来不就行了吗。可是母亲却在很长时间内对此事耿耿于怀。

后来我成了祖父才知道,当你看到自己用心血培育的儿子忽略你的情感,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懒得与你交流,再不在意你的悲欢,你感觉自己成为边缘人物时,那种心境是极为落寞和酸楚的。人到老时,才感觉到儿女的很多问候和礼节还是很必要的,可惜我们在年轻时都忽略了这一点。

我真正懂得牵挂是在母亲去世后。那一年我32岁。父亲在母亲去世后一直郁郁寡欢,很多时候一个人暗自流泪。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母亲对于父亲是多么的重要。每当看到父亲流泪,我都心潮翻滚,感到我们即使付出再多的爱也无法替代母亲在父亲心中的位置。即便是再亲近的父母和子女间也是有代沟的,子女与父母的沟通确实是一道难题,尤其是像父亲这样内向而又极具尊严的老人。

母亲去世后的二十年里,父亲成了我心头最大的一个结,也是我一生中最难受的一段光阴。父亲的病无时无刻不在心头萦绕,使我无法心安。老年的父亲因患脑萎缩、老年痴呆,发烧感冒,大小便失禁是常事。在单位,一旦家里来电话说父亲病了,我就会心急如焚的跑回家,给父亲用药,请大夫会诊。父亲一发烧用什么药都没有明显效果,几乎每个月或每半个月我都有在工作时间里跑回家的记录。幸好有个当大夫的妻子,用医用药都很方便,也幸好后来请来老姐帮忙,每天为父亲洗衣做饭,才使我略感心安。2005年的某一天,父亲突然休克,气若游丝,一家人惊慌失措,急忙为父亲准备后事。全家人守了一天一夜后,父亲竟然神奇的苏醒过来,此后,父亲又在病榻上维持了四年,这是父亲最遭罪的四年,父亲周身难受时几乎整夜整夜的在床上呻吟,也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最牵肠挂肚的四年。当时只求父亲每天能少一点痛苦,多几分安稳,哪里还有心思做任何事情?

父亲去世后,儿子又成了心病。独自一人远赴加拿大的儿子,性格极为内向,又很自负,不善于沟通,懒于求助他人,喜欢一个人偷偷的舔舐自己的伤口,为了尊严,什么困难也不愿意和我们做父母的提及。出国前他不会做饭,不会洗衣,独自生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改变自己,这让我们十分牵挂。有时想和他在网上越洋聊天,他会懒懒的回答:不聊,困了。让我们无法搞清他究竟想什么,做什么。儿子到加拿大原本想直接读研究生的,可惜报考无门,只好委屈的重新读了一回大学,还好经过两年努力,终于完成了读研究生的心愿。后来他恋爱成家,在网上给我们发了他在多伦多某教堂里举行结婚仪式的照片,我们总算在电脑上看到了儿媳妇的影像,知道有人能照顾他了,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牵挂的是孙子。2009年孙子哞哞诞生前,加拿大对于我们来说还是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原本计划在哞哞降生前我们赶往加拿大一家团聚,不料性急的哞哞提前二十多天就跑出娘胎,这让我们措手不及。于是,我和妻日夜守候在电脑前在第一时间内了解哞哞出生后的每一个细节,给予儿子和儿媳进行及时的育儿指导,同时马不停蹄的办理签证,在哞哞出生的第十二天赶到了多伦多。然而,因为我们都有工作,不能和他们长期相守,两个月后就回国了。在国内的日子,我们的心境可想而知,两地相隔几乎是半个地球,想帮忙又使不上劲。由于哞哞早产,总是放心不下,儿子儿媳又是初做父母,很多时候紧张得没了主意,有一次居然叫了急救车,那种寝食不安,牵肠挂肚的惦念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好歹是哞哞大了,可随之老二莫莫又降生了。牵挂又转向了莫莫,一切都像是当年哞哞成长过程的重复。

前不久,有网友在网上说:真想不到你都当了爷爷,而且是两个孙子的爷爷。我的一位兄长也曾说过:感觉过客自己还是个孩子,想不到也当上爷爷了。是的,在朋友的眼中,我也许还是个血气方刚,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和幻想的少年,也许是个天真任性,有点固执和自我的孩子,但我都会将率性随意进行到底,永远用一颗纯真或幼稚的心面对周围的世界和他人。

有人说,爱情是一种病。我说,爱情这种病是急性的,而且是短时间内可以治愈的。而亲情的牵挂则是一种慢性病,是穷其一生也难痊愈的病。它就像一根针,扎在你的心上拔不出来。被别人牵挂是一种甜蜜的负担,牵挂别人则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煎熬,是自觉自愿的,也是心灵上的自我救赎。

其实只要你有一颗慈悲心肠,这个世界上需要你所牵挂的人很多很多,除了父母和姊妹,还有其他的亲友、朋友、师长、学生,以及许许多多值得同情和关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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