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黄土轻思量

作者: 啸鹤2013年05月31日亲情文章

煌煌上苍,降生于黄土。滔滔渭水,荡然于心胸。我是黄土里一骨碌爬来生养长大的。黄土是我胎衣和皮肤。我出生的那个早春的拂晓,西北风最后撕扯着冬天的迷梦。我很小的时候,整天流着鼻涕,脏着脸,在黄土里胡乱跑,每一次绊倒,我都咬牙再次爬起,到一次次磕破膝盖和胳膊的记忆犹新。我时常抓起一把黄土,捋成粉末,撒在伤口上,然后用手压几分钟,也不觉怎么疼了,每一簇黄土堆,都是我童年的高峰,每一撮黄土里,都卷扬着少年的梦寐。我不再说什么,我爬上山坡,背着一捆捆麦子,挎着一篮篮牛草,走过月光洒下清辉的地方,走过黄土织就的毯子。

后来,经过辗转的求学之路,我又回到了黄土地。近乡情更怯,生命时常如抽空丝的蚕体,僵伏在岁月之巅。不停地用那种不离不弃的热望缚住远飞的信念。我知道,所有的过往不过是黄尘一段,即使渺茫如烟如尘如你模糊于人间的容颜。我却无法找回那段断裂空悬的生命情节。

一个人坐于高高蓝天之下,席地而坐,目送西风千里,尘埃滚滚,红尘喧嚣。松室夜灯禅影静,沙庭春雨道心空。一段红尘,一段辛酸。也许,因为黄土我才无法领略海的神秘和浩翰,因为黄土我才无法心仪江南的柔媚和幽深。从一座山翻过一座山,人生的诸多风景未曾谙。在空渺的物质森林和信息垃圾海洋里,我只是一粒无法远走他乡的种子。

在黄土高原伟岸而不屈的胸襟里,我试图一次次走进父亲一样真实的梦境,但古老的泥土如火焰一样曾经无数次灼伤我和父亲的心。手捏一捋黄土,在虚拟而细腻的幸福里,赞美土地的厚重和苍茫。

父亲说,娃啊,一辈子就输在这几亩地上了。这个时候父亲是深谷一样幽明,我来不及细想,一锅旱烟把我早薰得睁不开眼。在云烟缭绕里,父亲瓷瓷地呆看着土地,吧嗒着烟锅,目送最后一丝夕阳。脸上浮出山岚一样轻飘而复杂的神情。

我一直觉得父亲并没有输。命运不是轻易将失败赠送给父亲一样终生劳作的父辈的。

父亲一直渴望着能去甘肃的景泰县睹一眼曾祖父的坟茔,半个世纪过去了,父亲仍然没有实现自己的夙愿。黄土埋掉了父亲的父亲,父亲的大儿子沉默过久的黄土埋掉了父亲半生的艰辛,却埋不掉父亲一生的苦痛。果园一年一年希拉下去,七死八活,所剩无几。养活了我们二十几年的果,一个个被拉进黄土博大的胸怀。

父亲一辈子没有享过什么福,作为儿子,我理当孝敬。可是,黄土给予父亲的馈赠是无尽的煎熬和念想。曾祖父在民国30年前后讨饭至黄河穿越过的景泰县,从此落地生根黄河滩边的这片丰腴之地。父亲在六十年代初曾经随我的祖父去过一次甘肃,再也没有见他的祖父。

飘零半生为谁计?辛劳黄土埋亲恩。

我想,在父亲的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帮父亲完成他的愿。

茫茫黄土,念想三千。

作为黄土匆匆过客的我们,没有理由只做一粒尘埃或者浮沙。我们要把自己的一颗心,沉下去,在散出光芒的地方,撑起属于自己的亮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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