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牙齿

上次回去看望父母，看到他们身体健康，生活和美，我在心里感觉到很高兴很安慰。父亲今年已经八十多了，可是他眼不花，耳不背，牙没掉，腰不弯，走路如风，这完全得益于他长年坚持早晚锻炼，练就了一付好身板。所以，他平时不但不会给子女添麻烦，有时候还能给子女帮点小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为了防止老年痴呆，父亲订了两份报纸，每天看报看电视，对国内外新闻都比较感兴趣。父亲是老牌的中专生，很早的时候就是工程师，经常给工人讲课。印象中，父亲的字，写得很漂亮。以前我在老家的时候，我经常写信给父亲，他也会写信给我，每次看着他写的字，我都感觉很自豪。尤其是看到“玉娟吾儿”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就会热热的，想流泪的感觉。在我儿时的心里，父亲的形象永远是最高大的。

现在我恍恍惚惚地记得，在过去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看到父亲的牙齿并不是齐全的，应该是有脱落的，可是后来我又发现他的牙齿很完整，也很整齐，我想，父亲大概应该去看了牙医，把缺掉的牙齿给补好了。真的在心里感谢和佩服现在先进的医疗技术，更佩服牙科医生的技艺，他们大大地美化并坚固了现代人的牙齿，大大的提高了人们的生活质量。

正当我对父亲的身体保持年轻态而感觉到安慰的时候，就在那天晚上，我参加完同学聚会回到家中，父亲还在等待我，不过他已经洗好正要准备休息，我们坐下来说几句话。突然，我感觉到父亲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对头，感觉比平时慢一些，而且说话也不是很利索，他在努力地想做到吐字清晰，可是可以让我感觉到破绽，他说话跑风了。随着父亲说话的声音，我把脸转向父亲的脸，把目光固定在父亲的嘴巴上，我看到父亲的嘴里居然没有牙齿！请注意，是满口没有一颗牙齿！就在我看到父亲没有牙齿的那一个瞬间，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一阵阵的疼。父亲什么时候没有牙了，什么时候安装的假牙，对这一切，我无从知道。父亲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知道了父亲的秘密，在心里难受了半天，心里翻江倒海，浮想联翩。想当年父亲多年轻啊！我现在还保存着一张父亲68年背着军书包时的照片，那时候真是意气风发啊。可是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匆匆的时间像无情的飞刀一般，一刀一刀地，不知不觉地，消磨掉眼前的一切。

鼓足勇气之后，我问起了父亲的牙齿的情况，他告诉我说，牙齿本不太好，可能是家庭遗传的原因，说我的爷爷在很早的时候就掉了牙齿。到了父亲这里，他的牙齿也不行。后来就安装了假牙，需要每天晚上取下来洗先，泡在杯子里，第二天再戴上。父亲因为嘴里没有牙齿，他的两腮凹陷下去了，说话的样子一下子老了很多很多，多到我不能适应，多到我不敢接受。

因为一些原因，使得我小时候被送到老家上学，并没有和父亲共同生活，所以对他比较生份，而且一直感觉没有什么感情。父亲对我而言只是一个符号罢了。我固执地认为，感情都是相互的，我对父亲没感情，父亲必然对我也没有感情。

后来我再一次回到父亲身边，一年后，生病住院，需要做手术。就在进手术室的那天夜里，父亲一直陪伴着我。我对父亲说：爸，我怕！父亲说：不怕！我进手术室了，父亲就在手术室外面走廊里坐了一个晚上。在那个时候，父亲给予的温暖，是我心里最安慰的时刻。

这一次，当我看到父亲的“牙齿”已经没有，我感觉到我的心疼，感觉到内心的不安。或许是时空的分离，造成了父女相隔，可是我知道我与父亲的血脉亲情并没有断。父亲的“牙齿”给我敲响了警钟，趁着他老人家身体还健康，还能享受生活的时候，我要尽可能多地孝顺于他，这样才不致于使自己将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