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织布机

作者: 笑看风云淡PEY2015年09月05日亲情文章

乡政府的原生态民族文化馆举行开馆仪式,号召村民捐献古董。我家在三十年前曾遭受火灾,自然没什么古物,只有当时母亲拼着老命抢救过来的一台织布机还算是记录着它曾经的荣光。

母亲的这台织布机可谓年代久矣,从我记事起它似乎就一直摆在老家那固定的位置,据说是母亲当年的嫁妆之一。外公是当地有名的木匠师父,织布机做工十分精致。放眼日新月异的当下,这台织布机确是一件难得的古物。

在那困难年代,在我们侗族人家里,用织染好的家机布缝制衣裤、制作绑腿和纱帕,逢年过节穿一身硬邦邦的侗族服饰去做客,那实在是很体面的。只是家机布做工繁杂,且容易磨损败色,用起来远没有“洋布”来得自然。当然,因为“洋布”那时需要布票才能购买,所以家机布在我们侗族人家里还是不可或缺的。就是如今的现代服饰在商店里琳琅满目,家机布服装在我们侗族人家里依旧是奇货可居,返朴归真的心态让人们又开始崇尚复古。

家机布的原材料主要是麻丝和棉丝。记得小时候家里总是种了很多的麻杆和棉苗,割麻有点像割韭菜,割了一茬,只要留有根系,施了肥,它又会长起来,一年大约能够割两茬麻。棉苗则要留有种子,开春时将种子种下,就会长出如小枫般的小棉苗。记得有一次母亲要我去薅棉,我把小棉苗都当小枫树拔了,留下一地的杂草,被母亲狠狠数落了一顿。

将麻杆割下来之后,放在水田里浸泡一些时日,便开始破麻。破了的初麻再用清水浸泡三五天,就开始蓖麻。用特制的竹片往初麻的里肉一蓖,麻绳的那层绿色护皮便纷纷脱落,露出白白嫩嫩的韧性十足的麻绳来。往往是在夏日的那些有月亮的凉夜里,母亲一边给我们讲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一边卷起裤腿蓖麻,不多一会儿,白白的嫩嫩的麻绳就挂了母亲一腿。将蓖好的麻绳晒干,就算完成了一道工序。而棉花收回家以后,要及时将棉花晒干,用特制的赶棉机将棉籽赶出来收藏好,以备来年种棉之用。赶好了的棉花要妥善收藏,以备秋后纺纱。

在种棉和种麻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种靛苗。靛是一种青蓝色的染料,它的色素来自于靛叶,是我们侗族人家染家机布不可缺少的染料。当靛苗成熟,将它割下来与十多种山上的植物藤萝条叶放在一起浸泡煮烂,再沁出青蓝色的浆体,这就形成了靛。

秋收之后,母亲只要一空闲,就会把当初收藏好的麻绳解开,把麻绳破成细如头发的丝线,再一根接着一根的卷曲在竹篮里,当卷曲到一定的长度,就把它卷制成大小如茶缸的线团。等到用的时候,再用清水把线团浸泡,用特制的纺车把丝线制作成一个个中间大两头小的线团鼠子。母亲将赶好了的棉花用筷子滚制成一根根油条样的棉条,再用纺车将棉条拉成丝线制作成线团鼠子。那棉条的丝线在母亲的手里越拉越长越拉越长,然后一收缩又回到了那线团鼠子上。往往这时姐姐就会在一旁给我们出迷语:“一条白狗上长坡,越上越把肠子拖。”我们不用猜都知道是纺棉。

纺得了丝线鼠子之后,母亲就会将靛浆拿出来发酵。用清水将靛浆稀释,再佐以十多种付料,用一个大木桶盛放在屋角里,每天用木棍搅拌一两次,不久,房子里便会弥漫出一股靛的香味。这样的搅拌往往要持续两三个月,直到靓的成色发青发亮,才可能用来染布。

往往是在秋后的每一个夜晚,我的家里都会传出母亲织布的机杼声,那声音单调而又繁复,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我见过母亲织布,那真是手脚眼耳并用,并且要配合得恰到好处。但凡配合不够合拍,不是“死机”就是断线,那技术含量绝不压于一个汽车驾驶员。在油灯摇曳的夜晚,那小巧的梭子在母亲手里从左丢到右,又从右丢到左,母亲面前的布皮也在渐渐增加,直至积成了一大卷。

当蓝靛水发酵到清亮见底的时候,母亲就会把织好的家机布慢慢放到靛水里浸染。染了以后晒干,晒干以后再染。浸染的家机布最初是淡灰色,经过七八次重复浸染,最后变成清亮的紫黑色,并呈现出暗红,这样,一匹染就的侗布总算形成。

染就成的侗布十分粗硬,不能立即投入使用。于是,母亲又把粗硬的侗布放在青石板上用木槌敲打,直至布质变得柔软,再用鸡蛋青和米桨浆洗,如此重复多次,一匹高质量的侗布才算大功告成。

我们侗家儿女的衣服,大多是靠如此繁复的工序职就的。母亲的这台织布机,正是记录了那曾经的悠悠岁月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