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脚下的土沟

父亲已近花甲之年，可看不出一点老态，每每都是健步如飞；父亲从不放过一切可以学习的机会，比如，他游历大好河山后，就写出让人身临其境又让人充满无限遐想的游记；又如，他每天游逛在网络里，贪婪地捕捉各种信息，不断地用新鲜的知识补充自己。如今，父亲从“土人”变成了“洋人”，但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还是“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父亲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农村，爷爷奶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爷爷生有4个儿子，一生在黄土地里摸爬滚打。我听父亲说，从大伯出生那年起，爷爷就开始准备给儿子们盖房的砖瓦木料了。天刚鱼肚白，爷爷就开始挖土打坯。但生产队的活又不能丢，那工分可是一家人的口粮，所以爷爷加班加点地打些土坯，等队里的钟声响了，还要去生产队干活。在这样的辛劳中，累弯了爷爷的腰，愁白了奶奶的头，但日子也没有多大起色。父亲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换个活法，靠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父亲决心靠读书改变命运，但却遭到了爷爷的反对。因那时连灯油都买不起，哪还有钱买书上学？地里那么多活，哪有时间容得父亲在家里看闲书？为此，倔强的父亲就顶撞着爷爷呐喊：我不光跟着你修理地球，我要甩下锄头，拿起笔杆！气得爷爷就举起扫帚，像捂蜻蜓一样追着父亲满院乱跑。后来，父亲还是向爷爷妥协了，他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再读书学习。这样以来，爷爷脸上就绽出了笑容。

我从小就常听父亲讲，他看书用的八仙桌下坚硬的土面上有两道深沟。不谙世事的我不知道其中的含义，长大了才知道里面的故事。那时的冬天特别冷，又没条件生煤火，而父亲时常学习到后半夜，零下十几度的严寒，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并双脚来回磨擦，用来取暖，日久天长，屋里的土地面就磨出了两道沟。那两道沟深了，父亲就用土填平、砸实，慢慢又磨出来……这样年复一年，父亲也没退缩，也从没动摇过奋发学习的决心。经过三年苦读，父亲终于考上了一所师范学院，彻底改变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当了一名老师。后来父亲又不安于现状，考取了河北大学作家班，渐渐成了一个知名作家。去年，他的一篇散文《童年的炊烟》荣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忆乡愁”征文银奖，中央台记者还到我们老家来采访。我开始思索，父亲脚下的土沟，仿佛两条苦沟，他在这苦沟里挣扎、拼搏了三载，才饱饮了生活的甜水；那两道土沟虽短，但算起来又很漫长，那是父亲漫漫求索的路，那是父亲勇于开创的路，那是一条用知识改变命运的路……

父亲脚下的土沟，父亲脚下的路，一直都深深地影响着我，引导着我。它像两个烙印，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它又像一条无声的家训，教我苦读，启我向上。作为80后的我，上学的条件好多了，但激我向上的，依然是父亲脚下的土沟。在我耳边回响的，依然是父亲甩下锄头，冲爷爷仰天长啸的呐喊：“我要读书！”在父亲的潜移默化之下，我经过苦学，顺利地考上大学，而后当上了一名中学教师。

如今，我的女儿都上六年级了，父亲又经常逗她说：“古有闻鸡起舞，凿壁借光，今有姥爷双脚取暖磨深沟，你也要跟着学啊！”好奇的女儿不懂，就缠着姥爷，让他讲双脚磨沟的故事，父亲就绘声绘色地讲给她听。女儿听后哈哈大笑，继而又若有所思……我想父亲的故事一定打动了她，良好的家风，就如和风细雨一般滋润着后代，她也会知道，无论哪个年代，知识都会改变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