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窗上的冰雪世界

每年冬季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守在窗边，盼太阳快些西沉，盼日落后空气越发寒冷下来，屋子里的水汽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渐渐结晶成异彩纷呈的冰窗花。那是北方冬季所特有的风景，比用红纸剪出的窗花更多了几分自然与朦胧。我相信，那是一个世界，一个单纯干净的活在冬季窗子上的冰雪世界。

当夜晚又一次降临时候，窗玻璃四周又开始有东西在蠢蠢欲动，尽管声音很小，我却似乎听得见“啪、啪”结晶的声响。我不开灯，只眯着眼注视，竖起耳静听，即便呼吸也转头向旁的方向呼气，生怕开了灯，生怕我呼出的热气，惊了这即将出生的世界，或者灯光以及我呼吸的余温拖延了她来时的脚步。

我能看见，那些冰晶在生长，像水流、像野草、像玉米拔节一样从四面八方向着窗子中心快速生长、聚拢、交错。然后，那些冰晶便顺着她们生长蔓延的路线一层一层绣着冰花，借着墙上挂钟的秒针啪嗒啪嗒走动的声响，掩盖她们穿针引线的声音。

于是，经过一整晚时间，在你睁开眼之前，她们在窗子上绣好了一个冰雪世界。那是怎样的世界啊！那里有茁壮的树木，有幽深的森林，那里开着巨大得无法想象的奇异花朵，或者还有一条绵延迂回的小路，有生命打路的远处来……

在我内心深处，真真是愿意相信那是一个活脱脱的世界，她和人类世界一样存在于地球上，只不过存在于不同时空罢了。而窗上结出的冰花便是两个世界偶尔的交集。那一刻，我看得见那个冰雪世界一角，那个冰雪世界里的生命也看得见人类世界一隅。在那里，同样是会生活着与我们人类仿佛的生命吧，他们也劳作，也有文明，他们的世界保持着非常良好的生态，那些“原始森林”和巨大的“野花”便是最好的证明。因而我想，那个世界是单纯而干净的，是没有纷争与邪念的处女地。

太阳越爬越高，打在窗玻璃上的光线还在不断升温，终于开始有融水聚成水珠，缓缓的、不规则的向下流淌。一颗，两颗，三颗……像眼泪。尽管知道再到晚间，又会有新的冰雪世界诞生，透过泪流满面的窗玻璃，望见谢顶的群山以及汩汩冒着黑烟的林立烟囱，终究有种世界毁灭的遗憾与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