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巷子

一条巷子，被覆一汪幽碧的青苔。

看似很短，却又很长。

车前草在炙热的阳光下氤氲出白色的水雾，蜗牛隐匿在石缝中啃啮着日久年深的故事。偶尔地，一两声犬吠从更深的巷子里飘来，入耳绵长。

我站在巷口呼吸着夹杂陈年稻麦香气的风，暗暗闻得榆花的私语。恍然间风止，却又是一片死寂。我看着黑暗在我的脚边慢慢会聚成一朵小小的木椿花影子，蔓延出细碎的纹路。一时间，仿如半部聊斋。

巷口，一扇古朴的，冒着森然凉气的门。

夹道的两排柳树已繁生出柔柔的鹅黄色枝芽，低垂在红砂檐下，燕子在这里呢喃着南国的诗情画意。透明的空气中流转涌动着二月里柳花湿润的意味，弥散衍生出一股长长且不明的情愫。行至巷中，遥遥闻得苍劲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时断时续。勿需花哨的弯儿，一声直通到底，如一碗烈酒下肚，总是在酒尽终了处仍有着尖锐而绵长的回味可寻的，每念至此，不免有些心痛的成分，在叫卖声下，总能听出苍凉，清苦，无奈，汗与泪搅在一起的五味杂陈在里面翻腾呼啸。闭上眼，自心间扩散开钝钝的痛觉，只一瞬后复又平静。阿婆在阳光下敲打着搭在横杆上的被子，一头银发在金色的日光里熠熠生辉，蓝底白花质朴的被面，随着敲打的节奏下方溅起一层绒绒的细小微尘。沉闷的响声在巷子里奔走，这一刻，幸福的感觉宁静而又深远。

巷中，一条精致的回廊，模糊的视角下却又分明是一壶清浅而又耐人寻味的酒。

不觉间，石巷已近尾声。两旁的高大石墙上蜿蜒着碧绿的常青藤，风吹过，带起一片黛色的波涛。角落的一堆断砖碎瓦在前几个潮湿的日夜着生出冒着幽幽冷意的青苔，一汪湖翠的颜色。借着已约略昏暗的光线看去，如同一块青色古玉在墙角迸射出灼眼的光华。墙外的空地上，青白色的石磨静静的躺在疯长的油绿色的野草之中。经过了几许年头，洗尽铅华，石磨上的水波暗纹依然清晰可辨。隐约可闻得旧时豆花馥郁的香气，就那么源源不断地从磨口流出来。又是一缕清新的风拂过鼻息。地面被马蹄踩下的凹凼中积蓄着晶亮的水，木板车均匀地轧过两行长长的辙印，延伸到更曲折深远的巷子里。

巷尾，回廊外耀着亮亮的天光，像是从一个极细的针孔中喷薄而出，瞬间光华大盛。来自渺远地方的风呼啸着击穿沉淀在我体内的岁月。青苔仍旧疯长着。

有什么和来时不一样的呢？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烈火煮新茶罢了。

待转身，地面上赫然是一朵小小的木椿花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