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莲开放和凋落

莲心湖公园离我住的小区不远，我晚上常去那里散步。

冬季的莲心湖，十几亩的湖面，满湖都是枯萎黑黄的残荷，触目惊心。我不禁回想夏季满湖嫩白粉红的荷花，像一个个纯洁美妙的少女；那在暖风中翻飞的碧绿荷叶，则像美少女们的裙裾。而现在的眼前……我不禁感叹：时间制造了一切，又毁灭了一切！看不见的时间之手，把万物一点点撕碎，把生命和美一点点撕碎，残酷无情地在天地间导演无数幕悲剧。

夜空的冷月朦胧如飞鹤，衰败狼藉的湖里一片凄清。“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面对残枝败叶弥漫死亡气息的荷塘，我的心境黯然。湖周围发黄的垂柳丝，在冷风中发散萧瑟的思绪。湖边隔不远的树间，悬挂着一个个昏黄的仿古路灯，我感到恍惚，仿佛置身于唐朝或宋朝。超然在天的冷月孤零零的，月光洒在湖东侧的六角亭上，在我的眼前幻化成古代的寺庙，一个僧人外出晚归，哒哒的敲门声惊飞树上的鸟，正合“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意境……我不止一次地想，前世也许我就是一僧人，轮回到了现世。又不禁想，我的后世又轮回成什么？联想眼前的荷塘，明年的莲和今年的莲不一样，轮回后的我也非今日的我，我的在世也如莲的在世，只是时空的一瞬间，这样的遐想让我感到苍凉，感到惘然。

公园的北面是一大片空地，天晴的夜晚，每晚都有两三拨男男女女在这里，随音响播放的歌曲节奏跳舞，或跳集体舞，或跳交谊舞，或跳老年舞，或在树下唱卡拉OK.他们中老年女性较多，也有年轻的女子加入其中。有退休的大妈、女售货员、女裁缝、女教师、女医生，各行各业的人们都有。高矮胖瘦的他们以此来健身，来放松身心，来交友娱乐。不为别人的观赏，不求舞姿专业，尽兴投入地跳着，扭动着，旋转着，摇曳着，像默默无闻的小草们，在夜空下展示着生命的存在。小孩们也喜欢来凑热闹，穿着闪烁的旱冰鞋滑来滑去，他们的加入使公园更有生气。

莲心湖的东侧也有一小块空地，木板的地面，在春夏季，常有几个人在那里拉二胡或吹笛子，为即兴演唱的人伴奏。亮相演唱的都是中老年男女，唱的多是老歌。他们演唱完毕，围观的一小群人热烈鼓掌。一次沿垂柳婆娑的湖边散步，我被一个唱腔甜美的女声吸引，不由停下脚步。一看是个中年女人，面容和身段姣好，穿着素雅如莲，她从容动情地唱着，背对着满湖盛开的白莲红莲，唱《我最爱还是我的北京》，唱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唱难度很大的《青藏高原》……甜美的歌声在夜空里回荡。她每唱完一曲，观众都大声鼓掌、喝彩，要求“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她的嗓子有点哑了，腼腆地笑笑，走下木板地的舞台，观看下一个人演唱。她站在我的旁边，我赞她唱的好，猜她是专业出身，能把《青藏高原》的高八度自然地唱上去。从她的回答里，我的想法得到印证。她是北京人，曾是部队歌舞团演员，嫁给了安徽的一个军人，转业到他老家来了，她指了指旁边轮椅上的丈夫。我的心里一动，知道其中有不寻常的故事，我虽好奇但不便问询。我告辞她走了，我感到，这个唱腔甜美文雅俊俏的北京女人，像白莲一样美好。在我的记忆里，这些莲一样美好的人，以及莲一样美好的风景，永远生动而亲切。

秋去冬来，天寒地冻，夜空中的孤月冻得颤抖。眼前的湖东侧空地了无一人，我沿着湖边冷清幽静的小道散步。北面空地上有一拨中老年妇女，手拿红扇子欢快热烈地翩翩舞蹈，我的情绪受到很大鼓舞。我仿佛感到，这群女人像莲心湖夏季的荷花一样，在风中美丽舞蹈。我也感到，湖周围橘黄的路灯像一朵朵温馨的荷花。天上的那轮月亮，也像一朵美妙盛开的白莲！

枯枝残叶的荷塘，在我眼里不再弥漫衰败之气，它正在孕育新的美丽蓬勃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