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砂的远方:蘑菇蛾

作者: 速风2016年01月25日心情文章

我常常在和朋友闲侃的时候,感叹我们这代人的千古福分。发轫于尧舜的农耕文明沐浴着懵懂的童年,现代工业文明隆隆驶入青春的门槛,信息时代又伴随着中年的来临,将人生由直线、平面幻化成三维、多维。那种筋骨之劳委以机械电子,体肤之饿早已淡出眼下的话题、不远的记忆

但,人之所以为人,一是有永不知足的先天痼疾,二是有因永不知足而世代进取的长处,这是人类的宿命,也是进化的动力。

比如,饱食终日的生活过久了,再好,总有寡淡无味的时候,就像儿时,为满足贪馋的心理,在缸里盆里翻腾来翻腾去,中年的我,常常凭窗伫立,一任馋虫的百爪,在记忆的深处,翻箱倒柜。

每一次,都会翻出那捧蘑菇蛾来。

蘑菇蛾,是我们老家的叫法,至今,我仍不知道它的学名是什么?那是一种只有在连阴雨的天气条件下,在茅草窝里(我们老家管茅草叫茅秧)长出的火柴棒大小的梗、指甲盖大小的帽儿的小蘑菇,为啥老家人爱在这种蘑菇后面加一个“蛾”字,现在想来,该是它的形状有点像盈盈欲飞的蛾子吧,若果真如此的话,我的乡民们,才是最具诗情的大家。可以想象,在那个饥馑的年代,一群毛头小子,迎着绵绵细雨,光着小脚丫,在泥泞的乡野小路上踯躅前行,去找寻乱坟岗子、河埝子、杂林等等任何一处闲荒地里的茅草窝,在茅秧根部,一个一个地采蘑菇蛾。

其实,我们老家的方言里,蘑菇蛾不叫采,而是叫“寻”,是那个把从定亲到娶媳的过程叫做“寻媳妇”的“寻”,懂了吧,一个小小的蘑菇蛾,就说得像娶媳妇一样的温暖、亲切、饱含爱意,又保持着对这种一出太阳就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小精灵、小巫妖的敬畏。不是么?

蘑菇蛾是不会寻太多的,幸运的,也不过大人的两手一捧。回到家,这就是庄稼人一年难得的上等佳肴了,做菜的流程大抵是这样的:先是择去草叶子,反复用水淘洗,去掉泥腥味,然后淋干水分,这时,开始支起铁锅,象征性地烹上棉籽油(那个年代,油奇缺无比,六十年代出生在农村的人,都有拎着罐子到生产队一年分一次油的记忆吧),佐以葱花等料儿,放蘑菇蛾下锅,几经翻炒,便香味扑鼻。装盘上桌,自是一顿豪华盛宴。大人们夸张似的咂吧着嘴说,这就是肉的味道。兴许,我最初认知肉的味道,就是从蘑菇蛾开始的吧。

那种香,在口腔、在胸腹腔,在舌尖、在心尖,袅然不绝,厚厚实实、满满当当。穿过四十年,在物阜粮丰的当下,那些小精灵、小巫妖,如此霸道地占据着我嗅觉的制高点,带着浅浅的诗意,和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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