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巴掌岛

巴掌岛也就有巴掌大的地方，岛中央的灯塔高高地伫立着，深红色的光亮，温柔而平静，像极了她的眼睛。

今儿是除夕夜，我给自己做了一碗甜糯糯香喷喷的猪油汤圆，心里热乎乎的。听着渐行渐远的汽笛声，抹了下油光光的嘴唇，深情地对着灯塔说，又过了一年。

那个年代，作为热血青年，我响应号召去海岛，居住在老实巴交的渔民家里。一踏进屋子，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直盯我看，眼里满是野性。

她叫秀琴，房东家的大女儿，渔村里唯一的初中生。平日里，秀琴总是有事无事地接近我，我的口袋里不时会冒出一个馒头，抑或几条小鱼干。一天，我的脏衣服不见了。我悄悄地来到井边，夜幕下，似水的月光笼罩着她轻盈的身影，一揉一搓洗衣的样子惹人怜爱。一听到脚步声，她将我的衣服塞进篮子底下，慌乱之中碰翻了脚边的洗衣盆。看是我，秀琴娇嗔一声：“不声不响的想吓死我啊！”娇憨的样子，十分可爱。

有天傍晚，她神秘地塞给我一封信，一眸子的疑问。信是我姐姐寄来的，我躲进屋子里偷偷看信，读着读着我如临世界末日，倒在床上不能自已。不知何时，天黑得不见星星，海浪一声高过一声，泪水似乎流尽。秀琴潜进我的屋子，爽直地说：“不就是失恋？”

我再也憋不住了，将心中的伤痛一股脑儿地倒了个空：“爹遇到一件不公的事儿，在一个黑漆漆的深夜饮毒自尽了。妈受不了沉重的打击，几天后也投河自尽了。家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秀琴拉着我的手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嫌弃，我愿陪伴你一生。”说完她轻轻地舒了口气，泪脸羞红成花。

翌年春天，我成了秀琴家的上门女婿。枯燥的日子因为有了秀琴才有了奔头。又一个春天，我抱着花朵般的女儿，对着父母的相片说：“爸妈，我娶了个好媳妇！”女儿呀呀学语声中，插队的知青一拨又一拨调回城里，而我一直留了下来。

岳父的病，打破了宁静的日子。他服了不少中草药，仍不见好转。听人说，海的那边有一老中医，灵验着呢。秀琴深呼了一口气说：“为爹的病，刀山火海我也敢闯。”

翌日清晨，我们撑起渔船去对岸。几经转折，抓了药匆匆赶往海边。海面上已是残阳夕照，秀琴哼着渔歌，桨儿划破了海浪。隐约间，前面有了小岛的轮廓，秀琴笑道：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能靠岸。忽然间，天如漆般墨黑，西北风野狼般嚎叫，海浪露出狰狞，狠命地将小船抛上拽下。我晕头转向，肚子里的食物被掏了个空，心肺如被撕碎一般。

秀琴不愧为大海的女儿，她将我扶到船舱，要我牢牢抱住跳板。她短发一扬说：“没有过不去的关！”猛地，海浪卷起了小船，无情地抛向汹涌的大海，“砰”的一声撞在礁石上散了架。我死命地抱着跳板，大声地呼喊着秀琴……

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躺在石屋里，昨晚的情景恍如眼前。我大声呼喊：“秀琴！秀琴！”老渔民说：“跳板救了你的命。”秀琴！我又一次昏厥过去……

我丧家犬般地耷拉着脑袋搭渔船回到了家，岳母见我这番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她问：“秀琴呢？”我声泪俱下嗫嚅了半天才将状况说清。岳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骂了个狗血喷头，眼泪鼻涕甩了我一身：“你把我女儿害惨了！”岳父拖着病身子一把拉过岳母说：“要怪就怪我这个老不死的。”我跪在地上痛斥着自己，情愿随秀琴而去，女儿柔软的小手拉住了我冰冷的大手。

多年后，我选择了看护灯塔的工作，就是当年秀琴罹难的巴掌岛。我断绝了一切非分之想，每每对着灯塔说：“要是当年就有灯塔，哪该多好……”

我已将灯塔当成心爱的秀琴，啥事总爱与她唠叨。秀琴啊！一晃几十年，我欣慰的是能一直留在岛上，与你相望！

秀琴，远处传来轮机的轰鸣声，想必你也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