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个车夫

作者: 徐佳怡2016年05月17日原创散文

因惧迟到,时乘三轮车上学。这三轮车夫中,各色人物俱全,唯一人,我奇之。

那个车夫,论相貌是没什么可讲的,大众得很,在上班族中随便提溜一个中年男人出来,就长那样。

他穿西航公司厂服,戴顶李宁棒球帽,似无抽烟之嗜好,每次见面,薄薄的上下唇一动,挽一脸微笑,不是应酬式的客气的笑,而是饱咥幸福的真心的惬意,温暖柔软,沐足了阳光单纯。我曾试照其模样对镜微笑,面部肌肉僵硬地展现一个个滑稽的怪异“笑脸”,无论如何调整,只觉得傻气直冒,丝毫未有其温柔安然与智慧

我模仿不了他的心。

我对他并不了解,但我猜他是位幸福的父亲。他的面目总是柔和的,他的工装服永远把扣子扣到第一颗,他的两个不深的眼窝总是盛着深深的情。一个幸福的父亲——嗯,是的——只有一个父亲,才会有的眼神。他也许有个和我一样大的儿子女儿,他(她)真幸运,有这么一位满心爱的书卷气的父亲。

他这样书卷古典的气息常使我迷惑:这个书生,缘何成了车夫?

他从不提他的事。他会问我关于我的学习与学校,关切之程度,仿佛我不是掏三块钱的乘客,倒像是他的亲戚一般。我们交谈得很不错,他的谈吐更让我疑惑:他缘何成了三轮车夫?

也许他不屑于与其他的三轮车夫为伍,他仍保留着自己的书卷的清高。徐家湾车站挤着许多拉客三轮,那些车夫,会买碗凉皮蹲在垃圾桶旁吸溜响天,热了衣服撸上露出肥或瘦的肚子,有的干脆赤膊;困了上车趴在方向把上睡得口中吐泡泡。

他向来不与此等之众一道,而独自候在龙泉小区门口,精神抖擞,衣装整肃,向每一个看他的人微笑。

有时不需赶时间,我会贴墙走,那样暖人的微笑,实在魔力太大了!

近些日子,很少坐三轮车,因也就不见那儒雅书卷的车夫。前日又见了他,只是同从前大不一样了。

一日,远远呼叫来三轮车,直至近前,方才认出是他来。

他简直不是他了!头顶皱成一团的棒球帽下,爬出许多灰黑色的似缺水的“藤蔓”,本应梳得服帖的额发竟一绺一绺地亘在整个高挺的眉弓上,眉心紧紧地蹙着;眼是没有一丝血丝的,却如木雕般没有神韵。面色原是黑中透着胭脂红的,如今只剩下黑色了,倘是夜晚,可能都看不到这张脸了。以往整肃的工作服,换成了一件皱巴巴的棕色夹克。

我向他微笑,他也咧了咧嘴,但那全然不是笑,只是咧嘴——全然失去了宁静与温暖的纯粹咧嘴。

这一趟行程,他缄默着,让车笛呼啸着,驾车疯了般奔跑……

到了学校门前的那段路头,他便停下,往日,他会送我到校门口的。下车,我笑着谢他,他勉强回笑,笑容竟那样凄然……

他简直不是他了!

我在校门口回望,他趴在方向盘上,定定地望着天空……天空,是灰蒙蒙的。

究竟是什么让他成了这副模样?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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