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噶的!又是一年望乡时

作者: 墨林之家2016年01月20日抒情散文

冬天一来,我就知道我年迈的母亲,开始把什么都往回收了,包括我停泊在远方的心情

连日锁城的雾霾,把我的心蹂躏得皱皱巴巴的,像一件刚洗过的衣服,怎么也抖不伸展。思乡之念就如一把小锉刀,一遍一遍地荡在心上,让心毛边得十分严重。文字,就在惆怅里打了一串一串的结,在我的笔端飞舞,流淌,遥望。

这个季节的故乡,是干净祥宁的。晴空如洗,湛蓝的天空,间或飘着几朵白云,偶有几只飞鸟,在清瘦的阳光里划过,遁失在比翼相偎的时空。清冷的风低吟浅唱,一头扎进季节深处,撩拨得苍山乱颤,毫无节制地奉献着青的、红的、黄的、褐的、灰的、黑的色,斑斓无度,挑逗着远方的思念。成片的田野被风扫过,好像雨过初晴的思绪,干净得没有回忆,空幽得没有负担,望着望着就有流泪的冲动。

家家户户门口荡着一串一串的大红辣椒,温暖着人们忙忙碌碌的手脚;梁上悬着一挂一挂的金黄玉米,兴奋着人们愉悦的眼神;屋子里盛着一仓一仓的稻米,沉稳着人们期待来年收成的心情……这一派景象,让人不得不感叹:故乡,确实是一处港湾,是一处温暖,是一处希望。故乡人的生活、需求及其存在是如此真实,真实得失去就是失去,得到就是得到,互不混淆。因为失去而得到的大喜,为了得到反而失去的大悲,在这里极少极少发生。

然而此刻,我眼前的这座城市,我的家之所在,却正在欲望的魔咒中一寸一寸的再次沦陷。我伫立窗前,眼望窗外,愤懑无奈地想起秦观的千古名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只是窗外不是雾,是霾,浓霾。我也非在孤馆,而在寒舍。两耳不闻杜鹃声,双眼难见斜阳暮,此恨无重数,却是我此时的心境。

想起了昨夜的宁静,没风,没雨,没波澜,一切皆预示着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可是现在,整座城在雾霾里浮沉,倾覆。也许,这城市,或是这城市里的什么人,需要这样一场丑恶,去掩盖另外一场丑恶,或者需要这样这样一场丑恶,去彰显另外一场美德。而我们,黎民百姓,只能憋着呼吸祈祷,只能孤立无助地等待,等一阵风,等一场雨,等一堆,把这浓霾过滤,洗刷,吹散,与这城市曾经的灯红酒绿和风花雪月的浪漫无关。

不得不承认,我已无数次的被这个季节这个城市的雾霾深深地伤害,尽管这城市也给我带来过无数的欢乐。欢乐让时光仓促,恍惚而过,没有多少印象。然而伤痛,却让我听见时光秒如水滴,清晰,深刻,持久。一片晦暗之中,我忧伤我的家在这里,我忧伤我的家乡在远方。忧伤里,我不得不想我的家乡,想我的母亲,想念远方的那一片简单干净和自然纯粹。

家乡是有雾无霾的。和我们在霾里等待一样,我的母亲在这个季节,也常在灵雾氤氲的山里等待,也是等一阵风,等一场雨,等一堆雪。她知道,风起音来,雨过雪随,团聚的日子就不远了。她的等待,几十年如一日,初心不改。从我出生,等我说第一句话,迈出第一步,等我长大,等我成家。现在,在我们为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莫名其妙地等待的时候,她却依然只在等待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一个朝阳的晨,或是一个风雪的夜,她的门会突然吱呀一声而开,旋即看到我们在一片清冷中呼着两孔白色寒气跺足而入。

在干净祥宁的故乡,山野四围的村庄里,母亲一定在她那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蹒跚着打理她一年为数不多的收获。这些在我们看来为数不多的收获,可是她一年的光景,是最值得她反复划算的心思。哪些食材将会变成除夕夜团年席上的美味佳肴,哪些土特田产将是儿孙节后离去时的随身礼品,她是一点也不含糊。这个时节的母亲,俨然就是一位大考前的考生,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成竹在胸,只等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一定会交上一份儿孙满意的答卷。

一年复一年,母亲都以等待我们回归为职业,因等到我们的回归而骄傲。想必从今往后,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在这个季节,她即将等回的,再也不是过去那群凯旋而归的儿孙,而是儿孙们的一场迫不得已逃亡。时代,就是这样蛮不讲理,情节,就是这样荒诞不经,团圆,就这样在逃亡中实现。

想念母亲和故乡的温暖,终究还是被窗外沉沉的雾霾所打断,因为我凭窗远眺,看不见故乡的夕阳,辨不清故乡的方向。在外久了,在心情打皱毛边的时候,我总是习惯于这样凭窗远眺。我长期习惯的逻辑是:窗外的远方,是一片天空;天空的远方,是一朵彩云;彩云的远方,是一抹夕阳;夕阳的下面,是我可爱的故乡,和我母亲充满期待的脸庞。不知从什么时候,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我凭窗远眺的权利就消失了,就如此时此刻一样,怎么也望不到天涯,和天涯的家乡。

好在故乡和母亲的世界很大很大,大到我永远也写不完对她的深情;也好在故乡和母亲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得我足以将她完全地装在我的心中。望不见,也就望不见吧。昼色越来越暗,城市灯火在街头朦胧闪烁,家乡的那轮明月,冲破这雾霾阻隔,情不自禁地从我的心头冉冉升起。想着此时母亲院落里无人清扫的满地月光,我在感伤中心襟荡漾。今年,我一定要寻一些页面宽阔的叶回去,包几缕母亲的月光回来,轻轻地夹在我的唐诗宋词里。在下一个雾霾锁城的日子,我会将它在我的居室里小心绽放,照亮我一路飘来荡去的心程。

心情开始打皱毛边的日子,该是望乡回乡的季节了。这个季节的故乡,已然是母亲手里的一把蒸汽熨斗,正滋滋滋地冒着热气儿,等待着游子的归航。

我的故乡,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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