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

外面的天色，终将暗了下来。灯火点起，又一日的光阴就要过去。

这几日，实在难以听见爆竹的声响了。尽管人们常说，不过十五还是年。等十五过去，又在口中悠悠地加上一句，不出正月还算年。可日子一天天溜走，一年的路已铺展开来，不管舍不舍得，一双脚都要坚定地迈开。

是的，迈开双脚。向着新新的春的气息，向着烈烈的夏的味道，向着秋冬，一步步走。

在我的心里，虽说日子如白驹过隙，可细数起来，每一步又走得那样沉重而缓慢。你看，日子就这样一马平川过去多年，身后的时光一个脚印连着一个脚印，连成记忆的长河，串成岁月的影像。有时便想，日子怎么就过到了现在。一切恍在昨日，我分明记得昨日还与姐姐在老家的院子里嬉笑打闹，看着墙上的日历，我想，那些数字真的会一直变化下去么。转眼间，又似在一场无比漫长的梦里，细密繁杂的脚步声中，多少困苦或欢笑的日子都背身而走。

我知道，即便春风不去，童年的歌声也渐渐隐灭了。秋风不来，满头的黑发亦掠过了一层霜影。再看故人，父亲已去世多年，姐姐的年龄，数算起来也厚得吓人。而我，那个在庄稼地里玩耍的孩子，那个桀骜不逊的少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都在记忆的相册里变得斑驳而陈旧。哪怕有的时候，我又哼起往日的歌谣，又一次走过故乡的土地，可哪里才能寻得到旧日的风景。

于是时光于我渐渐成了一个不解的谜团。它有时候那样缓慢，有时候那样迅疾。而我，再也不能悠闲地躺在草丛里晒一场真正的太阳，再也不能孩子似的撒娇，再也不能随意地奔跑。也许，上天早就赋予了每个年龄段不同的悲喜。就像早些时候，我与同龄人一起忙着为大家的新婚贺喜，现在，岁月里却再也不停地充斥着生命的凋亡。老人们已经老去，孩子们已经成长。就在我们的鬓角落满白丝的时候，长辈的枯草期已经到来。

只是在我的心里，总是充满了一些矛盾。我一边叹息着岁月的无情，一边又憧憬着未来的美好。有时觉得自己还算年轻，一颗心从来也没有忘记春风和三月，有时又觉得生命已过去近半，一双脚难以逾越前方的高山，难以趟过眼前的河流。

是不是，一生便如一日。

晨光，鸟鸣。晴日，红花。灯火，黄昏。暗夜，星辰。

是不是，既然活着，便要一直地走。穿过四季的小径，怀揣岁月的风声。那些过去的岁月，终成记忆的酒；未来的时光，仍在自己的梦里，映出五光十彩。另一个自己，便在生命的最后方向，像一个记录者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