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工

作者: 云儿2016年03月16日情感日记

说是临时工,其实他在单位里干了三十多年了,至于是哪一年来的,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因为他比单位里大部分人的工龄都长。

记得九四年我来单位的时候 ,他就已经是单位里的老“职工”了。那个时候的乒乓球台是木头的,他做的,单位里的很多椅子,也是木头的,也是他做的,单位里的很多铁锨把、洋镐把也是他做的,单位里很多、很多的木质东西,都是他做的。他手里有一套自己的家伙什,斧头、锯(这个也分锯木头的锯和锯铁的锯),钳子、扳子、锤子、钉子,都是他自己的,那是他自己用钱买的。谁都不借。他用东西很爱惜,那些家伙什因为用的年数长了,都发着亮闪闪的光。

在单位里,他啥活都干,圃地里的活计有:春天的挖坑种夏天的除草施肥打药,秋天的收种浇灌,冬天的修剪。办公院里所有修修补补的活,还有家属楼上下水道堵了,他懂的如何挖,谁家的烟囱不冒烟了,他从哪个楼顶开口处,竖个梯子爬到楼顶,用一根绳子拴半块砖头,放下去,烟囱就好了。

原来单位里有临时工宿舍,他就住在集体宿舍里,说是宿舍,其实就是一间平房,挨地面放了很多床板,一人一个床板,铺上自己的被褥,一个房间住很多人,和通铺差不多。后来条件好点,单位买了双层床,人在下层睡,上层放自己的零碎东西。一个宿舍里也是住着十多人。再后来,单位临时工少了,他就住在一个仓库旁边的小房间里,算是独间。当时,仓库里还到下来两个木头柜子,说是柜子,其实没有门,一个格一个格的,木板的,当年是他做的,在仓库里放东西用。仓库东西处理了后,他把那个柜子放在他房间里,放锅碗瓢勺之类的东西,很知足。再后来,单位改造,他就睡在一个泡沫板做成的板房里,冬天冷,夏天热的那种。说是他的房间,里面还放着他平时工作用的小推车,打药的筒子,还有铁锨、样稿、锄头等工具,原来还放农药,一次单位检查中,到那个小屋里,农药味道特别大,担心会出危险,就把农药挪了地方,放仓库里了,随用随领。那个小屋里,除了床的被褥是他的,还有一个电饭锅和炒勺,还有一个碗,一个碟子,一双筷子,墙上挂着一绺挂面,几个馒头,床下放着一个纸箱子,估计是他的衣服。别就没啥东西了。今年冬天,出现极寒天气,怕他冻坏了,单位里给他买了一个电暖器,据说,他只在零下十七八度的时候开了两天,平时几乎没怎么开,他说他习惯冷了,怕开了电暖器房间里暖和了,出来后容易感冒。

他吃饭很简单,原来集体宿舍时候,都是去外面小集上随便买点吃,还打点散酒,晚上喝点,解解乏。后来自己住一个小屋后,他买了个电饭锅,用来炒菜,馒头还是在外面买。前几年因查出血压有点高,就不再喝酒了,同事们说起来也都佩服,喝了那么多年的酒,说不喝就一点都不喝了,也实在是不简单。听说也馋酒,可是他知道自己情况,如果病了,没人照顾,所以就格外珍惜身体。

是,他单身,打了一辈子光棍。其实,他长的一点都不丑,浓眉大眼的,个子也不矮,不是那么瘦弱类型的。就是不知道为啥没娶个媳妇,成个家。这个问题不知道有没有人问过他,也不知道他如何回答的。其实,有谁会真正的关心这些呢,顾自己还顾不过来呢,何况他一个临时工,就更没人过问了。

在十几二十年前,那个时候苗圃还不算是好单位,他如果争取的话,给领导说说,然后领导给上级汇报一下,是能够转成正式的。可是,他当时就是不肯。后来,他的一个远房侄子在上级单位里做处长,他如果找找这个侄子,身份问题也能够解决。毕竟那个时候进单位好进,不用考试,不用要求学历之类的,也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然而,他依旧不肯。他的那个侄子每次来单位,想过去看看他,他也尽量躲着。有时候在年节上,那个侄子提着花生油之类的来看他,他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弄的他侄子脸上很挂不住,看了他两三次后,就不再看他了,只把东西让单位里转交给他。问他原因,是和侄子有什么过节吗。他说能有啥过节啊,又不打交道。他说他不想沾侄子的光,他已经是领导了,他怕他会给侄子丢人。

他是单位里唯一一个把单位当家的人。可是,他马上就面临被辞退的命运了。在这里呆了三十多年,我不知道他被辞退后,回到老家后还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我想肯定是不适应的,他早就适应了单位,早就把单位里的一草一木当成他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爱人了。他回家后的日子,他的晚年该如何度过?

今天下午,看他那么认真的在修剪,脸上带着虔诚的微笑,忍不住举起相机拍下来。眼里竟然有泪水在滚动。我把照片给领导发过去,说:看他那么认真修剪的样子,心里还怪不忍的呢。领导回了:纪实,纪念吧。

是的,领导也没办法,也很无奈。大的形势就是如此,毕竟他年龄大了,万一在单位里有啥事,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他们这些人,这些不是城里人,也不是农民的边缘人,会何去何从?谁又能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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