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戴荣里2016年03月17日情感日记

琼君是我的好友,他是诗人兼书法家,在琴岛,我们是远隔千山万水的兄弟。时常接到他来自夜间的微信,知道他又在为某一个朋友篆刻印章了。

夜是属于君子的。他是夜海里的一条游鱼,他闪烁着睿智的眼睛,我感觉到了。在暗夜里,他的刻刀直抵一个人的灵魂深处,他要寻找一条能反映对方内在品质和风采的路径。一壶茶,一支烟,一曲微弱到只有蛐蛐儿能听到的轻音乐。在茶室,周围的喧闹寂静下来,探询的眼睛都消弭了,没有了讨价还价的民间烟火味。寂寞与夜色相伴,刻石声与夜莺的吟唱相和,他的眼睛明亮着,如一支独行于深山野林的雄狮,我能听到他沉稳而粗重的喘息声……

我是小人,生活在高大的北京,就变成十分卑微的小人。这小源自于我会突然消失在茫茫人流中,这小相对于到处是大人物的北京城,这小是因为皇城悠久灿烂的文化。我自认是小人,小人是熬不得夜的。整个青年时期,我就不是熬夜的主儿,几次在工地值夜班,偶尔的精神抵不过第二天数倍时间的休息补偿。我知道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只能做一些正常人所能做的事情。好歹,年轻时的不熬夜,让我有了中年的好身体和老年的童心。夜在赠予你许多意外惊喜之时,也会消逝你的生命力。

我常常对琼说:不要熬夜!他回应,习惯了。是啊,对一位喜欢夜的君子而言,夜是最好的朋友。夜里的静思与专注,是白日里所难以拥有的。我羡慕琼以及和琼一样能熬夜的艺术家,他们相当于多了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啊。

白天不知夜的黑,一明一暗,而兴趣、韵致全变。不熬夜不代表我不会欣赏夜的静美。我的作息时间相对是准时的,一般而言,每晚十点半,我会上床休息,而此前很少是散步的。多办是依偎在沙发上,看书、玩手机。从时间流失的角度讲,发明微信的人是十足的“罪犯”,在一个时期,碎片化的阅读让我远离了书本。

夜色是需要静静地去品味的。那一晚,我行走在岸边,风和柳丝商量着轻轻游荡,倒映在水中的它们有着别样的情谊,灯光撒在水面上,是有情者的手在拨动琴弦,波纹荡漾,满河的春水啊,让你的心都滋润起来。白日的水们犹如道貌岸然的绅士不苟言笑,夜里它们好像回到家的父亲母亲和孩子。夜是温柔的大地,养育万千自由的种子。

我喜欢一个人的夜,静思或者仰望。也许是孤独惯了,我似乎不适合群居,更不适合出家。但生活逼迫着我们在喧闹中会滋生出家的愿望。夜是平衡器,让你的静思干净、唯美,富有层次;在静思之后,我会和别人的仰望不一样地仰望着什么。星星月亮无所谓有还是无的,在夜里,你问另一个真实的自己,你唤回你的另一半灵魂,让静思多了力量,让仰望多了含义。

夜最好用来哭泣。行走在夜里,想想过往,拍拍胸口,一位女士说:真羡慕你们文人啊,你们是有知识的人!我不想去纠正她。我想未来的词典里,文人的词条下,应该加上一条“善于用哭声感动自己和别人的人”,我算不上标准的文人,但我喜欢在静美之夜,享受夜色之爱,文人的情感只有面对无人喧嚣的夜晚轻轻地释放,一如那“啪嗒、啪嗒”的泪水钟声一样流响着。哭,有时为了悲悯,有时为了爱,有时为了世间的万物。

思念亲人,夜是最好的回放记忆的幕布。夜间偶遇为亲人烧纸钱的路人,你会想起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们。爷爷、母亲或者邻居大娘。一夜间遁去的青年,或者你认同是自己同类的朋友。他们的某个生活节点的细节,某个关口的缺点,某段生活中的故事,都会让你回到过去,感叹时间的易逝。这夜,给我打开一扇深远的窗口,让我去重温过去,与另一个世界的人对话。

夜会平复我们的伤口。白天属于劳累与奔波,夜则给我以栖息的平台。让大脑躺卧在夜空里休息吧,我无语,夜就覆盖来,宽容、欢快、抗争、奋斗,一贴一贴的药剂服用了,伤口就愈合了,心也就平安起来。如犬一般,在大地上,自我舔吻伤口,迎接又一个明天。

夜里最好发生一些浪漫的事情。《雨巷》的唯美注定这首诗会传唱许久,夜的大度也让情人滋生浪漫的臆想。在夜的笼罩下,虚伪的真实起来,直白的含蓄起来,心底深处的东西会调动出来,招摇的人也会变得君子起来。夜啊,情人们最宝贵的时光地带,在夜中畅游,该是多少情人们的向往啊!

允许夜丢藏给我们一些白天没有的东西吧!心累,脑累,身体累?——白日里的愉悦总被繁忙所驱赶,被人情所侵占,被严肃所取代。而夜则赠与我放松,给我以闲暇,馈我以精神。在夜的笼罩下,一切回复到生活的真实,人性的真实,自然的真实。在这种状态之下,我懂得了人之为人的道理。不去惊扰夜吧!去给夜添一份静谧!

夜不仅仅是属于情人的。夜有尊卑老幼,夜藏道德伦理。在夜里,与朋友聚,欢声笑语;与亲人聚,浓情蜜意;与同事聚,剥去面纱;与弟子聚,传经送宝;与儿女聚,享天伦之趣。即使一个人,在夜空下,独享这夜的静谧与安详,也是唯美的享受。

最有韵致的夜,既要有月光,也要有灯光,在明暗中,神秘着。享受天籁之音,感受人间生活,才是人间正道。日之阳,夜之阴,日夜穿梭,阴阳才能平衡。深深感受夜之静美,才会让我们的日常洞见丰富起来。

我喜欢在夜里胡思乱想,因为夜给了我这样的自由,没有人再像白天一样瞩目我们的容颜,因为夜给了我真实、自然的勇气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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