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小酒馆
上职高时，军是我最要好的一位同学。
军不善言辞，也不爱表达，给人的印象有些木讷。不过，我和其他同学之间似乎也不太容易沟通，倒是他比较好接近，所以我们便成了有同�爸甑�朋友。
我们之间的话题往往陈旧，我经常讲我的过去，而军的话语里也总是他的山村，他家的果树，还有他痴迷的武术。我们爱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聊这些话题，因为别的同学并不感冒，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那时候，好像特别盼着新的一年快快来到，总想着早点长大成人，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一番事业。没想到，那家小酒馆竟成了我们高中时代畅谈理想和未来的地方。
我们是在新年第一天的中午走进那家小酒馆的。
小酒馆里面脏乱且猥琐，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些面色、衣着“乌七八糟”的人，从外面停放的车辆来看，猜想他们的身份大多是司机，不论他们是赶大车的，开拖拉机的，还是开“大挂”的。我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不过作为穷学生，好的酒店我们是消费不起的，这种地方也同样适合我们。我们就这样落座了。
酒菜很简单，我们买了一瓶很低廉的葡萄酒，各自拿了一饭盒菜，军还特意带来了几个他家果树上结的苹果。怕老板娘嫌弃，我们还“很大方”地点了两个便宜的炒菜，顺便打了半斤散白酒。三口酒下肚，话自然就多了起来。我滔滔不绝地狂聊起海市蜃楼般的那些梦想，谈起了暗恋的姑娘，还有那些神往的遥远地方……说到兴头，我就猛咂上一口酒，以壮声色。军的话题总绕不开他家的果园，还有他的武打梦。他想再承包几个山头儿，遍栽桃树、梨树、苹果树，成为种植大王。军最佩服功夫巨星李小龙，拉起武术，不禁比划了起来，此时他已经满脸宣红，眼屎都冒了出来……在某些环境或场合下，酒的确是个好东西，谁会想到，在这样一处破旧的酒馆里，还会有这样两个做大梦的年轻人，当然，我们侃侃而谈的时候，并没有注意旁人的眼色。走出小酒馆，我们俩都有点打晃，不过还好，只是感觉走路轻飘点。
在下午班里举办的新年联欢会上，我和军的酒意开始释放，我跳的霹雳舞那叫一个霸道，博得了满堂彩。君也出了个小节目，逗笑了大家。
二年级的新年，我们又相约在那家小酒馆，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感觉更加脏乱且猥琐了。
第三年的新年，我们再次走进了那家小酒馆。环境依旧，光阴飞逝。这次军和我心情都略显沉重。碰杯的时候，军说，“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都快三年了，过完年我们就各奔东西了（有半年的实习时间）”。“是啊，真快！也没觉着上多长时间就再快毕业了”。说完，我们各自无语，只听见旁边食客的咀嚼声。最终还是我打破沉默，“过年了，来共同举杯，祝咋们前程似锦，开心快乐！”当我们再次碰杯的时候，我和军都看到了对方眼里溢出了泪光，三年的职高时光，三年的朝夕相处，三年的新年小酒馆，我们到底是不甘还是不舍，庆幸还是悲伤，谁都想说但谁也没说。接下来，我们依然狂聊梦想，狂聊明天，小酒馆的老板娘一次又一次给我们的口杯里盛满了便宜的散白酒，然后被我们佐着狂想和情意喝进咽喉，装入肚中，那感觉真是火辣而刺激……
出来的时候，我和军好像都吐了，我们相互搀扶着走到学校，一路上说了好多好多的胡话。
毕业以后的很多年，我和军参加同学聚会，那次我们都喝多了，但我们没有谈起新年的小酒馆，没有谈起我们曾经的梦想，也许酒后失忆，或者早把它藏在了心里不愿说出，谁知道呢？
现在，每到新年我都会想起那家脏乱且猥琐的小酒馆，想起木讷的军，因为很久以来，再没有一个时间，一个场合，一个人，能让我还有当初的心情去畅谈理想和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