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雪

作者: 张军朝2016年05月20日优美散文

久居都市,似乎已许久没有看到过美丽,于是便常常盼着在雪天到乡下去的机会,踩一踩积雪的泥土路,听一听脚下发出亲切的咔嚓声。去年一冬无雪,甚觉遗憾,突然就很想画雪,画故乡的雪,画童年的雪。

记忆中,故乡的雪是寂静的。原野上白茫茫一片,万物潜踪,鸟儿无声,村庄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安详宁静;山坡上的草色被掩盖在皑皑白雪之下,像黄褐色的地毯上顶了层白色的棉絮;牧羊人在晴雪时照样外出,羊儿拱开雪层寻找着能啃食的草籽;山鸡藏在被雪压住的草窝里,一动不动,尽量保持着身上不多的能量和温度;入夜,苍茫的雪地更显洁白,好像一个孤寂的精灵,静静地审视着人间万物、宇宙星空。

记忆中,故乡的雪是温暖的。我坐在奶奶热乎乎的炕头上,听奶奶一首接着一首吟唱美妙的童谣:“正月菠菜扑地绿,二月栽下羊角葱,三月韭菜担上卖,四月闪上黄瓜菜,五月莴笋拿秤称,六月茄子滴溜溜,七月青菜西葫芦,八月白菜喜英英,九月芫荽十样景,十月萝卜吃一冬”。童年时的正月似乎都是瑞雪纷纷中度过,大年初一,室外是皑皑白雪,屋内是热腾腾的火炕,炕桌上放着蹿着火苗的小土炉,上面炖着滚烫的砂锅,豆腐、粉条、大白菜、条子肉……香喷喷的热气弥漫着整个屋子,那是一家人最温暖亲切的时候。入夜,男人们陪爷爷喝酒,爷爷会开心地让我抿一点,那热辣辣的烧酒味至今还在舌尖打转;女人们围坐在奶奶周围,抹着古老的“花花牌”,赢的是每人手中分到的一把小“豆豆”(玉米粒),映着窗花的是无拘无束的欢声笑语。

记忆中,故乡的雪是快乐的。古老的戏台上排演着乡党们自娱自乐的秦腔,台下是一张张呵着热气的红彤彤的笑脸,厚厚的窝窝鞋在雪地里跺出有节奏的回响,孩子们打雪仗的嬉闹声不绝于耳。麦场上的雪积得很厚,草垛下面成了鸟儿觅食的地方,携一个筛子,用一根木棍儿支起来,下面撒上谷粒,一条细细的绳子拴在棍子上,远远地躲在一边,等鸟儿进到筛子下面的时候,猛地一拉,便会扣住许多麻雀儿,偶尔也会有一两只野鸽子。山坡上,野鸡将头钻进草丛里,却将屁股上的羽毛露在外面,幸运的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到。

记忆中,故乡的雪是湿润的。灰色的瓦沿上吊着长长的冰凌,晶莹剔透;喜鹊会在你路过时,将梢的雪团扑棱下来,飘一头雪雾。消雪的日子,屋檐下接着水桶,滴答滴答的声响从家家户户院中传出;村巷里淌着涓涓的溪水,流向老池和一眼眼水窖;空气清爽湿润,翠绿的麦苗一点点钻出雪面,黄褐的草色下渐渐露出一星点绿意。

喜欢画雪,特别是故乡的雪——白雪掩盖了一切污垢与杂草,留下的是圣洁与高贵,安详与宁静,是经巧手整理后的美丽;童年的记忆从遥远的时光中醒来,青灰色的树枝上孕育着嫩嫩的绿芽,积雪下的麦草堆散发着火热的温度,静静躺在雪地中的碌碡开始滚动;每一样在雪中发言的景物都成为画面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成为美的化身……

曾经在雪花飘舞的日子去长安杜陵原采风,到秦岭车峪的积雪中拍照,在晴雪的日子到公园仔细观摩……然而,我始终执拗地喜欢故乡的雪。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