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老去

作者: 吕思佳2016年06月11日抒情散文

皱纹碾压出岁月的水分,萎缩的眼角松垮地耷拉着。我又感觉到了喉咙的不适,困扰半辈子的气管炎有了日渐严重的趋势。我费力地盯着老年杂志上的字,却越来越模糊。

窗外已是寒冬女儿将我接来与他们一起住在高楼上。老伴的离世令我颓丧心碎,却又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接受这陌生的环境。我已是古稀之年,上楼的折腾已使我无法承担。我有时会强迫自己坚持住,我不想感应到我已老去的信息,但急促的呼吸和松软的双腿却总是残忍地将我推入垂暮之人的行列,我默然。

这里不是我所熟悉的家。我最疼爱的外孙女也不会像儿时一样让我把她抱在怀里,缠着我给她扎头发,给她买漫画书。她已比我高出一个头。她变得不爱和我说话,对父母态度也总是很恶劣,时而爆发的家庭战争会让我窘迫却无能为力。孩子们中午会回来,可漫漫白昼只有我一个人度过,我不知道我如今有什么目标,我无所事事,我沉默寡言,生活总是这么残忍,将我一个人关进这幽暗的境地,无力回天。

年轻时我身为律师,熟知法律伸张正义,可我现在却看不懂五颜六色的电视。我看不懂电视剧冗长繁杂的剧情,我听不明白国际上的争端。女儿总是想找回我所喜爱的秦腔,可也只能急急地转到中央11台,在咿咿呀呀的京剧中让我感受一丝电视的乐趣。有时他们都不在,我想转换频道,可复杂的遥控器却让我懊恼,有时电视会被我调得满屏花,有时会消了声音,我只能黯然地等待他们回来。空荡的房子啊,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闻啊!每天的饭桌上我总是沉默无语,孩子们的交谈我已无从插嘴。远在香港的大儿子会定期打来电话,日子就这么差不多地过下去。

病终于还是来了。各种各样的药堆满了我的床头柜。痰总是堵住喉咙,需要很大气力才能吐出来,我的身体越来越瘦,干枯得像片叶子。我每天按时吃药,眼睛的酸痛使我需要眼药水,糊涂的大脑却让我错把风油精滴入了眼眶,我痛得流出眼泪,家人们却还没有放学下班。散步的次数已经从每天两三次递减到一次,我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感觉到不适,终于有一次在路边跌倒了,我不想给女儿添麻烦,于是用了很多的创可贴粘上了污浊的伤口,但还是被女儿发现了,我已无法说清是怎么摔倒的,于是女儿流着泪用毛巾包裹了卫生间所有尖锐的台面。

不知从何时起,药物已经控制不住我的症状。女儿带我去医院,我以为没什么大碍,却被告知需要住院。病痛的折磨使我心情烦躁,我无法忍受医院里的一切,医生终于同意我可以每天打完针后回家,当时正值暑假的外孙女总会下楼来接我,我终于可以露出久违的笑容

但我最终还是没能天天见到她,随着病情的加重,我被彻底软禁在医院,每天的打针、吸氧、疼痛令我对生命越来越绝望,我的大脑混乱至极,我有时哭有时笑,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有时盯着孙女的脸却不知道她是谁,除了女儿我已不认识任何人,我渐渐知道我要离开了。终于一个晚上,我变得呼吸困难。

耳边是喧嚣的叫喊,我突然看到了我的一生:匆忙的,幸福的,寂寞的——我想我是该离开了。或许我的离开会给所有人心上留下一抹伤痕,但我真的爱每一位家人,我亲手抚养长大的孙女,小时候和我一起上班的女儿——再见吧,这个世界。希望你们幸福!

后记:谨以此文纪念我去世100多天的姥爷。

我会用一生的怀念来偿还我曾经对他的冷漠。愿他在天堂安好,感谢他对我的爱。

过去,现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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