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在浮来山

作者: 高军2016年09月02日抒情散文

这次是冒着大雨来浮来山的。撑着雨伞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不一会儿裤脚就越湿越高了。其实,按说我是没有必要这么认真的。此前,我多次来过这里,对每一棵,每一块石头、每一处建筑都很熟悉,为何还冒着大雨一一观看已经多次到过的地方呢?这个问题,不仅同行的朋友疑惑,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一直到别人都上了车,我才恋恋不舍地最后一个离开。

当年,我在浮来山西边一个县城的师范学校读书,临近毕业时和几个同学结伴骑着自行车跑到这里,用同学借的海鸥相机拍下了我们年轻的身影。那时候只知道这里和刘勰有关,但并未深入了解和探究,也就是满足于到此一游的快意而已。后来,读了《文心雕龙》和一些关于刘勰及有关的研究专着和文章,再来浮来山,深度的感慨和体悟才多了起来。

雨点噼里啪啦响着,我听着讲解员多年来重复了无数次的讲解词,对里面强调刘勰晚年回到这里出家校经等不敢苟同。于是在她停下来的间隙我就婉转地和她说起了《刘勰志》等,并告诉她这本书就是当地一位学者写的,里面对刘勰的介绍更准确。但看她一片茫然,我就不再说了。但对这个问题,我还是思考了一番,我想她的讲解和当地人的家园情结有关,那就是总想把名人与自己的家乡拉得更近一些。事实是,到刘勰这一代,他们这个家族离开莒地大约已经六世,莒地只是刘勰五世祖以前的祖籍而已。刘勰出生在镇江,后来长期生活在建康,《梁书·刘勰传》明确记载刘勰在建康东郊的定林寺生活了近20年,一是帮助僧佑校经,二是撰写《文心雕龙》,最后请求出家,“先燔鬓发以自誓。敕许之,乃于寺变服,改名慧地。未期而卒。”也就是说,刘勰在这里出家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莒地属北魏,当时梁武帝对刘勰的才学是了解并能用其所长的,梁武帝绝对不可能让刘勰离开南朝而北投异国。昭明太子与刘勰关系密切,又怎能同意年逾七十的刘勰孤身北去?梁武帝、昭明太子对刘勰有知遇之恩,刘勰更不可能不辞而别,悄然离去。何况这以前相继出现了萧正德、萧综叛梁投魏等严重事件,萧正德与萧综都是昭明太子的政敌,身为昭明太子挚友的刘勰不可能走昭明太子政敌的道路。祖上已离开莒地至少五代了,刘勰在莒地已无至亲,也已没有好友。刘勰北归没有一点客观条件,刘勰怎么可能会在浮来山出家校经呢?不顾历史上的确切记载,牵强附会地硬说刘勰晚年在这里出家生活,会混淆是非、贻误后人。

号称天下第一的银杏树在雨水的冲洗下更加郁郁葱葱,它一如既往地无语站立着静观历史烟云的变幻。刘勰生活的建康定林寺兴建于南朝刘宋早期,废弃于唐末五代。这座定林寺湮灭后,从来没有恢复重建过。直到最近几年,南京方面组织了对钟山定林寺遗址的考古和论证工作,然后才初步建成刘勰与《文心雕龙》纪念馆并对社会正式开放。而莒地浮来山在历史上很早就建起了定林寺,志书中有“隋仁寿中释昙观送舍利于定林寺,似莒之定林”的记载,说明最晚在隋代浮来山上就有了定林寺,这显然是为纪念刘勰而定名的。莒地定林寺内的校经楼,在清代称毗卢阁,寺内今存的康熙年间《重修毗卢阁》有明确记载。到了同治十三年,长庚撰文的《重修浮来山定林寺碑记》中,开始提到“浮来山定林寺即刘勰校经处”,此后莒地士绅才将毗卢阁更名为校经楼。当地在五十年前又新建起了纪念刘勰的文心亭等。浮来山上有这么多纪念刘勰的建筑物,恰恰体现着当地人热爱刘勰和为刘勰骄傲的文化心态。刘勰没有回到祖居地,但家乡人并没有忘记他,这不更说明了家乡对流寓江南的游子的深情厚谊吗?在大雨中的银杏树前,我更加固执地认为,把这里模糊地似是而非地说成刘勰生活地,不如明确作为故乡纪念刘勰的纪念地更科学,也更能体现出一些深刻的历史文化意义。

望着车窗外的雨帘,再次回想起了第一次和此后每次来浮来山的情景,我想今后我还会来浮来山的,为了刘勰,也为了自己的一份历史文化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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