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之处

北方的春天总是来得那样艰难与缓慢，尽管立春将近两个月了，庆阳的春寒还是那样料峭，待在停了暖气的房间里，手脚冰凉，心底瑟缩。不时飘洒的春雨，让人感受润物无声美好的同时，也耐受着冬天的余威，出门的时候总要在棉衣和夹衣之间纠结。麦辣辣菜、苜蓿、香椿这些来自山野的春芽，已经上了餐桌，窗外的景色仍然还是“竹外桃花三两枝”“草色遥看近却无”。

春天正从南向北一路走来，出门向南，就会撞个满怀。

驱车出城，上了高速，绿油油的麦苗已经铺满了原面，一个个竖起脑袋，做深长的呼吸，吐纳着清香的气息。一树一树粉白的杏花，开得张扬恣肆；性急的油菜，星星点灯般地花开，就像春天没有憋住的一个窃笑，突兀又惊艳；二月的春风，已经把柳叶裁出了眉毛弯弯的样子，在微风中荡漾。

一路向南的行程，春色由浅入深，犹如由一幅水彩画的留白走向浓墨重彩的着笔处。在陕甘交界的长庆桥，一川的春水，两岸的花红，油菜花已经遍地金黄。山峦间氤氲的雾岚，如一层袅袅娜娜的轻纱，山川仿佛舒袖曼舞的新娘，含嗔带羞。花红柳绿之间，几个农人莳弄着他们的田地，一位老者面山临河，在麦田里遗世独立，完全不为身后路边突然而至的喧闹所惊扰，看不见他的样貌，但能想象肯定是一副高古的样子。此情此景，让人不由得想起桃花源的古老传说。

这是一次春天的逆旅，沿川继续前行，就到了古镇政平。这里三水汇流，一桥连两省，鸡鸣听四县，海拔只有八百多米，与塬上落差五六百米，是庆阳地势最低的地方，也是春天到达庆阳的第一站。站在高处远眺，想象中一位霓裳羽衣的女子，从南方之南旖旎而来，一路落脚草生，扬手花发。走下长武坡头，涉足政平古渡，河水冰消，大地解冻，湿淋淋的双脚踩上庆阳的黄土，春天就在庆阳上岸了。杏花开了桃花开，桃花开了千树万树梨花开。正是农历三月三的日子，万紫千红都在这里聚会。

“桃之夭夭，其华灼灼”，桃花潭水，人面桃花，在春天蔚为大观的花园里，妖妖灼灼的桃花最是令人心醉，最能令人遐想。在庆阳看桃花，当然要去宁县的九龙川。九龙川有满川的桃树，九龙川的春天是一川桃花的春天。

跨过一条塬，来到九龙川，顺着沿川公路前行，急切切的心情像是去赴一次桃花的约会。车窗外，麦苗绿得更浓，树木碧得更深，只是桃花星星点点的，似有若无。凭借往年九龙川赏桃花的经验，想象中九龙川应该是一川的热闹，九龙河应该飘满了艳丽的花瓣，红花绿地之间应该还有几个红衫绿裤的女子，今年却完全不是盼望的样子。许是来早了一些吧？许是还藏在春的更深处吧？心有不甘地一路探寻，桃花的情义却越来越淡，开得越来越寥落，只好意兴阑珊地折返。就是这一回眸的时候，发现枝枝丫丫上，一咕嘟、一咕嘟饱含了开放欲望的蓓蕾，不胜凉风的娇羞，充满了含苞待放的温柔，等待着一次美丽的盛开。汪洋恣肆的绚烂是美，欲说还休的踟躇也是美。也许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就是在去的路上让你错过，又在你回来的路上等着。

逆春天的行程而去，随春天的脚步归来，一天的时间，窗外的春似乎比出行时也深了一些，一行人就醉倒在这春深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