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一个夏日的傍晚，闷热的空气让来往的路人显得形色匆忙，在这片泛着烦躁和不安的热浪中，一个中年女子，素衣素裙，耳后别了一朵水嫩鲜脆的栀子花，就这样远远地招摇而来。这是多么自信又满含清凉意味的装扮呀，斜插的花朵是那般风姿卓然，让我心生无量的欢喜。

老家的门前也有一棵栀子花的，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棵栀子花树。早在三月三的时候，祖母就把红色的绸带极为慎重地系在了栀子花树上，祈祷着繁花满枝。我想，那翠绿的栀子花树一定是有觉知的，对祖母虔诚的祷告，很快就报以了最炽烈的回应。夏天一到，枝头上便扑扑地捧出了点点的小花苞，一路唱着清香的小曲，向着白色的夏梦进发了。

在铺满阳光金粉，闪着露珠晶莹光亮的庭院中，栀子花一夜间就白了，白得那么动人，白得让我心生惊羡。就着微微的风，踮着脚尖，攀着青枝绿叶采摘栀子花，是一幅多么平淡却诗意的图画呀！现今我依然记得祖母发间插着栀子花的样子，长长的发辫绾成一个高高的髻，插上一朵洁白如云的栀子花，那细细的花瓣和髻间的银簪子一样光亮照人。那时的老人穿着旧式的对襟小褂，蓝色碎花，龙纹盘扣，有了这么一朵栀子花别在胸前，顿时生香添姿不少，就是最粗俗的妇人，也因了小小的它，而雅致了几分。

夏天的夜晚是孤寂而沉闷的，在那竹床上薄薄的水纱帐中，有一两朵母亲亲手悬挂的栀子花，霎时小小的天地间盈满了薄凉薄凉的意味。躺在母亲的一侧，即使天气再热也是快乐而幸福的，母亲手执蒲扇，为我轻轻地摇着，讲故事，谈往事，听着那些温婉动人的旧事，便在栀子花淡淡的香气中沉入了梦乡，就连喃喃的呓语也充满了栀子花的味道。

在乡下的旧时光里，村庄间弥漫炊烟的黄昏，采来几朵未开的还裹着绿衣的栀子花蕾，一朵朵围在盛满清水的蓝花碗里，清冽的水，翠绿的花，赏心悦目得不禁要把小调哼出声来。静静放在窗前，之后就是长长的等待，等待栀子花开。一夜几乎是在惦念窗台上那碗栀子花中入睡的，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它，开还是未开。只见清清水波中，白色的栀子果真开放了。欣喜欢悦，却原来只为一朵栀子花开。只见那碗中白的白，绿的绿，宛若芙蓉亭亭出水一般细腻清雅。多么慈悲的花儿呀，多么清净的花儿呀，让乡村的天空散发着浪花般晶莹的色泽，氤氲了一整个夏天。

在江南水乡的街头，总有一些老阿婆歌唱般地叫卖着：“栀子花，白兰花，阿要买栀子花，白兰花啦！”见有人要买，便笑意盈盈地递上一朵来，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呢！那人，那花，真是俊俏至极了。

在凡世的每一朵花中，都有难舍的情愫，都有一个清新自然的小世界。栀子花的世界是纯洁无瑕的，是纤尘不染的，白净到近乎透明，就像着白色衬衣，骑着单车穿行于夏天街巷中追风的少年，满脸的不羁和放纵，眼神却干净一如平静的湖水，深邃而又澄净。让我想起它的花语，宁静，永恒的喜悦。确实是这样的，栀子花静静地开在繁盛的夏日，开在寻常人家的墙角疏篱，开在那些青涩却又纯真的似水流年。

常忆栀子花开的那些光景，总有喜悦盈满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