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子里的流年

作者: 李忠元2017年04月13日来源: 邢台日报优美散文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家在农村,每家每户还是清一色的土房,窗户都是木制的,窗口根本没有玻璃,而是将塑料布钉在密密的一格一格的木框上,用以遮风挡雨的。

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我这个70后出生了,每天乐此不疲,在寒冬腊月北方的土炕上爬来爬去,那阳光照在窗格子上,最后投在炕席上的暗影,也不知被我穿越过多少次。就这样,我爬来爬去,一天天长大,渐渐地能够扶着窗台站起来了。每次爬上来,我都把着窗上的木头框,透过那日渐混沌的塑料布向外张望,外面的世界对幼小的我而言,当然很是奇特,每处风景都能吸引我的目光,逗弄我的好奇。有时,实在望累了,我就将头靠在窗框上,任暖暖的阳光透过格子窗,恬淡地照在我的小脸儿上,感觉就像一只只小虫慢慢地在上面爬行,骚扰得我怪痒痒的。

春天终于来了,春风扯起长长的丝线,拽动着窗棂,隐隐有声。我忍不住好奇,想冲破这层障碍,走向外面开始喧嚣的世界,可窗上因了风沙而一天天变黑的屏障遮挡了我的视线,让我跃跃欲试的心绪在无比憋闷的封闭空间里更加膨胀起来。

窗子终于被打开了,一股风夹裹着馨香和凉爽扑面而来,我终于把着窗框,慢慢地登上窗台,胆怯地露出一个小小的稚气的萝卜头,东张西望地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眼神里充满了希冀,当然还有一些战战兢兢。

风渐渐地小了,收敛了它往日的威力,我也终于走到外面的世界,小脚踩着一地细碎的阳光,一路跌跌撞撞,就像一个脚下没跟儿的醉汉,蹒跚着,不知奢侈地迈动了多少多余的脚步。

春天是大忙的季节,农忙了,大人们就像哥哥姐姐们手里的风筝,一早就爬出热被窝,扔下孩子,飘向了田野,不知疲倦地奔忙。

没了大人的关照,但也有大人的吩咐。外面的世界对幼小的孩子来说充满凶险,起码在大人看来是这样,所以我们还是被画地为牢了。我在哥哥的监管下,只能躲在屋里玩捉迷藏,做室内游戏,可再好玩的游戏都有玩够的时候,没了兴致,我还是喜欢爬到炕上,在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斑驳的阳光里温暖自己,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整个身上都是暖洋洋的。这时窗上的塑料布是早已被拿下了,取而代之,换上了更加透明的小块玻璃,但窗子的木框还是很繁琐,一格一格,就是阳光透过来也会被分割成若干个小块。望得越清,越感诱惑。有时,受外面世界的蛊惑,还是忍不住跃上窗台,把着窗框,目光终于可以飞越打开了的上半面窗户。窗外,蔓延的绿色爬满远处的小山坡,坡下青青的池塘边一排如烟的杨柳,在风中挥舞着手臂,就像音乐会台前的指挥家,姿势很是优美。

望着眼前的这些景色,时光偷偷乘上一匹快马,在不知不觉中倏忽易逝。盼望着,盼望着,自己终于随着匆匆的流年一天天长大,大人渐渐撒开了手脚,我也就可以一个人单独行动了。

那时,我最喜欢的还是夏天,夏天一来,我就属于外面的世界,不必再趴着窗格子望风景了。

白天,我们三个一伙,五个一串,玩闹于村口的青草池塘,洗澡、采蘑菇、玩红卫兵捉小鬼子的游戏,很是奢侈地消耗了大把大把的时光。

而到了傍晚,我们围在院前的老榆下唱童谣,和女孩在一起玩过家家、挑兵、骑马打架等游戏。更晚些,我们便赖在大人身前背后,跑跑闹闹,在大人施以小利的诱导下,学着数数,拿着旧报纸认字。实在晚了,累了,就躺在开了窗子的土炕上,静静地欣赏窗格子透进清朗的月光,谛听窗外池塘里传来的一声声蛙鸣,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的工夫,我们要上学了,我们背负起大人的所有希望,挎上了沉甸甸的书包,永别了玩乐的天堂,走进了学校。就这样,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童年美好快乐的时光呢,童年说没就没了,让我们的思想只有穿越到记忆的星天里,才可以粗略地咀嚼一下那些零零碎碎的温馨,重温一下孩提时代的一个个难舍的旧梦。

流光容易把人抛。如今,我已跨越了一道道时光的门槛,由难舍的童年时代,接连穿越了少年、青年两个时空,即将人到中年。年纪渐渐大了,就开始慨叹时光。小时,总是盼着自己快点长大,因此总幻想着时钟的指针能够加快脚步,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恨不得一下子转到过年才好呢!可是现在却不同了。现在,我总是巴望着时间摇身一变成蜗牛,尽量缓慢地爬行,最好是哪一天,他老人家能停下脚步,走不动了,或不走了!

站在自家楼上的塑钢窗前,大大的窗子,只有简单的几个框框,满窗的日照,投下的是防盗窗的铁筋留下的阴影,沐浴着更多的阳光,我拧着舒展不开的愁眉,一边慨叹,一边幻想太阳停转,可太阳总是不听话,对我丝毫也不让步。

愁则思变,看实在对付不了她,我没辙了,只能改变策略,和时间赛跑吧,像夸父一样,做一个追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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