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湾村

惊蛰踏青，一行人选择闲散西河。百里西河，画廊如织。从桂阳县正和的阳山湖、新寨，到北湖区的三合、吴山，再到苏仙区荷叶坪、栖凤渡，沿途山水交织，沃土遍野，满目青山秀水，烟村星罗棋布，古韵缠绵悱恻，游人纷至沓来。

是日，西河微雨霏霏，静水微澜，薄凉温润，油菜盛开，鸟语花香。从岗脚湿地公园闲悠漫步，说是湿地，其实是处离岸小洲，河水上涨时，想必要被淹没。穿行其间，有“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暖意。春天调色板，正在孕育一场盛大的五彩斑斓。

行至太和下湾村，远山朦胧，河道弯弯，河水婉转，洲宛翠绿，群鸟飞渡江心，新桥贯通东西。入目一派烟雨江南韵味，令人流连忘返。驻足于河边，冥思遥想具有四百余年的罗氏公祠，仿佛只是刹那。村里老者告诉我，下湾村罗氏公祠，晚清曾鼎盛一时，是郴州方圆百里罗氏族人聚首议事之地。我相信老者无丝毫夸张。如今，公祠虽残垣断壁，但那青砖黛瓦，飞檐雕梁龙凤，壁绘蟾蜍莲花，尽显当年风华。

同行友人有感而发：当美丽邂逅古韵，当真爱遇见知音，当复杂变成简约，当精神超越肉体，那么，人会变得单纯、睿智、透彻。

我佩服友人的敏锐，但有些美是守恒的。因为她是几千年岁月沉淀下来，浸透在骨髓里，隽永在灵魂深处。中原、吴楚古建筑，讲究风水八卦，融入天地万物，有孝义，有道法，有佛性。郴州的板梁、阳山古村如此，下湾村古建筑同样在传承。厘清了，古代与现代，有时只是时空转换，刹那转身。

罗氏公祠咫尺之遥，住着一户人家，六旬老妪满脸慈祥，见我拍照，主动搭讪。言谈中，我读懂了乡村女子的坚韧与辛酸。丈夫三十年前上山砍柴时被毒蛇咬死，她独自拉扯着三个儿女长大，并相继成家立业。现在，三个孙子、外孙由其照料，竟无半句怨言。知足常乐是种美德。知足，虽有中庸的意味，却适合岭南市井乡村烟火。当然，要不是政府投资修建好了西河风光带，下湾村与繁华隔了一座山，无人涉足其间，又有谁会触及这位勤劳朴实妇人？心中陡生一丝怅然。

江山依旧在，古村逝如烟。下湾村的古残迹，让我猛然联想起西河路边的玉兰。紫玉兰、白玉兰、粉红玉兰，没有叶片的衬托，却保持着一种娇嗔姿态，花蕊花瓣朝天傲视春天，格外夺人眼球。

你看呀，早春，盛大、妖媚、孤傲的玉兰花，不像油菜花、樱花、李花那样接地气、亲近人，远观耀眼，留影不得，许多游人只能望花兴叹，转身离去。

其实，世间任何花盛开都是刹那。昙花也好，樱花也罢；桃花也好，荷花也罢；瞬间与一季，在岁月长河里根本没什么区别。人生都只是刹那，何况岁岁年年开了又凋零的春花？

当高傲远离了尘埃，只能是寡欢无伴。玉兰太专注于孤芳自赏，不想平分春色，所以，当繁华褪去，凋零的花瓣落地时十分扎眼。也因此，春花里，一些人不喜欢玉兰。

一朵花开到了远意，才会格外清凉。人世间，有时候我们不需要盛大，简约、简单反而致远。花开为你，花落为泥。真正的远意，是低到了尘埃。比方下湾村烟雨里，那些镶嵌在沃野里的油菜花，与水相伴，同蜂共舞，芳香四溢，给人欢喜、清爽、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