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袖声悄

2011年11月22日来源: 网络文章心情随笔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收到前任主管发来的邮件时,忽然想起这句诗。别的同事离开前,都会觥筹交错、狂饮高歌一番,我则挥一挥衣袖,悄然飘然地走了,难怪他会发邮件问罪。本想回邮件解释一番,终于还是作罢,悄悄岂非最好的道别?

又想起许多年前我的那条小灰狗。它来到我家的时候,我刚升上初中,放学回家一进门只听见“汪”、“汪”的叫唤,然后就看到一只滚圆的毛茸茸脑袋贴着门缝拼命往外挤,两颗粒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烁着焦急。当时我欢喜得不得了,急忙打开门一把抱起它,举得老高,舍不得放手。之后每次放学回家,我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小灰狗,摸摸它的头,拍拍它的脖子,它则活蹦乱跳地摇着尾巴,舔舔我的裤脚。每次我骑车去学校,小灰狗会跟着我的车到村头的三叉路口,然后坐在哪里,等我走出好远一段路后,它才回去。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我读高三时的一个周末。那次和往常一样,小灰狗跟着我的车送我去学校,但步伐似乎很吃力,并且有些蹒跚。离开村口好远一段路后,我回头望了望,发现小灰狗依然伫立在哪里,望着我渐行渐远的身影。但再次回家的时候,就没能找见它的踪影。也许上次送别的时候它已中了鼠药的毒,然后在某个我找不到的角落安静地死去了,或者是被偷了,连骨带肉地进了某些肚皮。总之,小灰狗悄悄地消失了,从那以后我再没养过狗。

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梦里,回到那间病房。空气里微泛着的腥味,房间里若隐若无的啼哭,各种仪器发出的忽明忽暗的光线,一切都还那么鲜明。多少记忆如烟似雾地被风吹散,唯独这件如影随形地紧贴着我,甩不掉,挣不脱。老就躺在那张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僵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剩一只右手无意识地抓抓挠挠,不时挥动几下。那只再熟悉不过的手,那只握粉笔、握书本、握教棍的手,那只扇了我无数耳光的手,似乎在说着某种无声的语言,描述那迟早要来的别离,又像是在挥动一支无形的画笔,一笔一笔地将世界涂成黑白相间的颜色,从此我的生命也只剩下了黑与白,那不正是生与死的颜色么?我所遭遇的最重要的道别,就是如此这般,没有只言片语。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作为一匹“胡马”,我也许应该呆在北方的,然而却一路向南。初看之下,杭州和其他任何城市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熙来攘往的人群……但忽然峰回路转,一丛影隔开了繁华,一切就慢了下来,采茶的少女,垂钓的老翁,三三两两的情侣……都像在渐渐凝成画卷一般,美轮美奂。这不正是苏轼所言“是处青山可埋骨”么?于是北国的秋桐、落蕊、风,都被这画卷淹没了,悄然无声。每次沉浸在这样的画卷里,不知怎么的会想起那只北飞的“越鸟”,不明白越鸟为何选择栖身北枝,是恋着北方的饺子吧?两个人如此南辕北辙,倒有些调侃的意味了。其实错肩而过的,又何止一只越鸟?多少曾一起欢笑和叹息的朋友,最终都“无可奈何花落去”,没有一个留得住。偶尔记忆的手指也会猝然一动,想抓住那些飘忽而过的影子,但它们却像夜间萤火虫的闪光,倏地逝去了,它们是不是也在悄悄地向我道别?

人生若何?大浪淘沙。既然终究要走,何妨悄悄地挥袖,不带走一片言语?人总是要在不断地离别中度过的,塞北雪,江南花,今夕还在眼前,明朝已是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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