腋窝下的温暖

作者: 马双卯2012年01月07日来源: 倚栏轩日志网情感日记

马双卯

北方的冬天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乏味,零零散散的飘下几片花,还会被狂风吹的支离破碎。过后就会茫茫一片,天很高地很广,触不到的尽头,一片寒风掠过,我不禁抬头望着远方的天,只觉的手很冷,于是我便义无反顾的想起他,我曾经知己——溪徽。

与他相识那也是个彻骨的冬天,东风不厌其烦的蹂躏大地,呼啸声是这个季节的心跳声。雪落在家乡的村庄,素装了一切,只记得他一件橘黄色的棉袄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的注目。当我经过他是被他那双乌黑而又明亮的大眼睛深深的震慑住了,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我,习惯了父辈们皲裂的皮肤和亦由得了眼翳的目光,同龄的伙伴也一个个脸红似血染的风采一般。他站在山脚下望着远方仅有的几辆旧农车在大路彳亍着。

“请问你能告诉南湾咋走吗?”

清亮的声音和标准的普通话打破风的呼啸。

“你是说南湾吗?我就是那的人,如果你你介意嘈的话,嘈一起走。”

那双眼睛忽然变得有些迷茫,他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抿抿了嘴,很别扭的笑道:“那个我也是南湾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吧。”

他点点头,提起身边的提包,我看见他那双在风中瑟瑟发抖。

“来让嘈帮你一下吧。”说着我伸出手接过提包。

陡峭的山路上铺满厚厚的雪,走起来很滑,我清晰的感觉到他走路时很艰难的。我伸出手“来,让嘈拉着你走吧。”

他用怪怪的眼光看着我,好一会才说没事的,转身艰难的走上前去。但没走几步便摔倒了。

“没事的,这儿的山路陡,嘈习惯了。”我上前去想要去扶起他,但由于路滑和他的体重有些胖,我也载到了。他嗤嗤的笑了,我不好意思的也笑着。

“那个’嘈‘,我的手有些冻,有手套吗?”他笑着对我说。

“哦”我刚要伸手掏自己的手套,但犹豫了,因为那是一双很旧得手套上满爬满了妈的补丁,我怕他嫌弃。就摇摇了头,紧接着说:“没事,让嘈给你暖暖。”说着伸出自己的手,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又湿又脏,便抬起胳膊,“来访在下边。”

他傻傻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嘈叫杰仁。”

“我叫溪徽,来这是找我爸的。”

“哦,你爸爸难道也是嘈南湾的吗?”

他点点了头,“我已经三年多没见过他了,妈妈有病,想见见爸爸,所以我就来这找他。”

“哦,那你爸爸叫啥吗?”我有些好奇的问道。因为我在这里长大,从来没见过他。

“爸爸叫徐建辉。”

我一怔,看了看他,然后对他说:“你一个人也不容易的,到他家要小心着。"

他答应了一下,便笑了笑。

“好了,前面就是嘈家了。再见。”我递给他包。

他笑了笑,说:”你腋窝下很温暖。“

我转过身向前走去,走得很快,生怕有人看见。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哪能找见我爸爸呢“

”顺着这条路向前走,就到了。“我边走边说。

回到家天已快黑了,雪在灯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就像溪徽眸子一样的有光。

吃完晚饭,我的好奇心无法平静。爸爸在沙发上惬意的吐着烟圈,妈妈坐在灯下织着毛衣,水壶里的水汽伴着嗞嗞的声音袅袅升起。

”妈,徐家老二在外面真的还有一个女人吗?“我摆弄着手里的书本。

爸爸妈妈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你个小娃娃问这干嘛?”妈妈怪怪的问道。

"哦,没事,就是好奇。“

”好像有吧,“妈妈瞪了瞪我:”以后这话不要乱说,小心被徐老二媳妇听见,说不定又要闹个不停。“

屋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水壶声伴着我渐渐入睡。隐隐约约我听见了女人遥远的吵骂声,狗叫声,便渐渐的没有了知觉。

第二天放学走到村庄口,远远的看见一群女人在向阳的草场调侃着。在冬季这是农村妇女的最爱,饭前茶后,总喜欢聚在一起,炫耀自家的事或议论着别人家的事。渐渐的走进,边听清楚她们的对话。

”知道吗?徐老二家的私生子找来了,“

”就是,就是。昨天晚上,徐家的那口子火气可不小啊。“

”对啊,嘈也听见了,嘈家的狗叫了好长时间呢。"

“对了,今天早上嘈家那口子看见徐老二带着一个娃娃走了”

“狗杂种,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老娘家的那口就我一个女生,你们死不了男人的是不是想让你男人再找一个啊、、、、、、”徐老二老婆指着那些调侃的女人们破口大骂。我看了看,便走了。只是心里想:天这么冻,穿这么少,也不知道冻不冻。再一看,徐老二老婆竟然就只穿着一双拖鞋。

在吵骂声中我加快了步伐,渐渐的,吵骂声模糊了。

就像那妇女说的那样,溪徽被赶走了,自然我就再没看见过他。

那一年,我是十三岁,上初一。当我再次见到他是在一年多后。

冬天去了,春天走了,夏天秋天也被东风替代了。

随着时间的流失,徐老二的事好似已被人遗忘了一样,无人再去提及。而只有我会在每个飘雪或落雨的时候记起那双深邃的眼睛,和那如画的名字。

当新一年的第一场雪飘下的时候,当我在雪地里滑倒的时候,当我把自己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腋窝下取暖的时候,我又一次看见了他,一个留给我模糊而又清晰,别人不敢提及的梦境中的溪徽。

周六的午后总是那么的舒塔,围着家里的小火炉,烤一个家乡的地瓜,看着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或是听听自己喜欢的音乐。因为这一天爸爸妈妈是不会让我看书的,他们认为放假就该让娃娃休息休息。

我惬意的享受着一个安逸的时刻。

但是,当一阵狗叫声迸发而来,当女人的哭喊声和吵骂声覆盖了电视声音的时候,我知道又发生了啥事。也许是已习惯了吧,我没有太多的留意 ,只想保持自己的安静

好久,那声音好似来自地狱的咒语,深山的叫,久经不绝。

于是,我便想出去看看。

向声音来的地方走去,越走心越不安。这是通向徐老二家的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害怕,或是说不出的高兴。

来到许老二家门口,那里站满人。人们的窃窃吵杂声和着徐老二老婆的哭声和骂声充斥着原本安逸的小村庄。

在人群中我用了好大的劲挤了进来 ,眼前的一切让我不知所措。

是他,原本深邃的眼睛,胖乎乎的身体,此时只有憔悴的脸上挂着几滴眼泪,目光有些木讷的瘫倒在地上。一旁是徐老二媳妇衣服依旧穿的不整洁,上衣的口子七上八下的扣在一起,裤管上的污渍依稀可见。她手里的笤帚被攥的有些几乎变形,另一只手指着地上的溪徽。

“你那该死的娘勾引别人的男人,死了好,没想你这狗杂种还赶来找到这,你和你那死了都不得好的娘一样贱,你知道吗?呜呜——嘈杂这么命苦啊。呜呜呜呜——”

“你少说两句能死啊,你这个泼妇,人都死了,你骂一个孩子有啥意思,积点德吧你。”徐老二颤抖的指着他媳妇。

“就是啊,真是个泼妇,'

"谁说不是呢。"

"应该把这个泼妇给死了。”

人群中的议论声夹杂着不平。

“呜呜呜——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徐老二媳妇哭着坐在地上两腿乱蹬着。

我过去扶起溪徽,拍了拍他上的雪和呢,但发现已经快冻住了。他站在我面前双目有些失真,却蓄满了泪水,像是被极力阻挡的洪水,只要有一个缺口便会一泻千里。

我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与其说是泪水,倒不如说是冰珠。耳朵后面血迹,和脖子上被抓破的伤口清晰地不能再清晰。

“我带你先去嘈家吧?”我注视着脆弱的他,

他迷茫的点点头。

我转身向徐老二示意了一下,便在人群中离开了。

回到家,我让他坐在火炉旁边,找出我的一些衣服,递给他,

“有些旧,别嫌弃。”顺手把一个热乎乎的土豆放在他手里。

他就像一个被吓坏的小羊一样,坐在那里眼睛死死的盯着火苗,泪水在他的脸上肆意的流淌着。蜷缩的身躯,凌乱的发梢斜斜的耷拉在脸上,他踟蹰着,颤抖的身体像是风中摇曳芦苇。

“如果你的手还是很冻的话,来,”我抬起胳膊

他用注满泪水的眼睛看了看我,双手慢慢的放在我的腋窝下,土豆滚落在地,就像他那无法言语的心声般无奈。也就在那一刻,他哭出了声,凄惨,或是无奈,亦或是撕心裂肺。

好久,我都无法说出话来;好久,我用心感受着他的悲伤;好久,我的泪水也开始肆意。

“你知道吗?我是我爸和我妈的私生子,爸爸以前是个农民工,妈妈是个大学生,他们在一起时,爸爸说再苦再累也要取妈妈,只为着一个承诺,妈妈抛弃了所有的亲人,为了这一个承诺,她从来没放弃,知道前几个月她离开。她告诉我爸爸是我唯一的亲人,不管怎样要好好爱自己的父亲。”

我捧着他的脸,再一次为他擦去泪水。“会好的,一切会好的。”

那一个下午,他坐在火炉旁一步也不曾走开过,只是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时不时的看看。不用说那是他的母亲年轻而且漂亮。

晚上徐老二来我家,看着看着溪徽边哭的不可收拾。溪徽一边抱着自己的爸爸,一边结巴的叫着爸爸。

最后,爸爸妈妈的安慰中,他们父子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那一年,我初二。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在一起,我听他说城里有很多汽车,有很多的楼房,那里很热闹,车来车往,灯红酒绿,就是城里的夜晚看不见星星

我告他这里有和煦的春风,春草应着清辉茸茸而生,野花满山。

冬天去了,春天来了,我们沿着家乡的小河徒步而行,我发现他原本白皙的脸上不知几时长满了胡茬,那双眼睛也深深地陷下去了。这里的春草在夕阳茸茸而生,远处的鸟鸣和着池塘里的蛙声连成一片。

“你说今年飞回来的小鸟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找不到自己的家,只好新建一个家呢?”他的眼睛冲满了惆怅。

“不会的,你有你自己的爸爸,还有你的心里装着的妈妈,你是幸福的。还有我,你的兄弟。”

他傻傻的笑了笑 :“知道吗?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去上学了,和你一起。”

她笑得那么天真。

“真的,太好了,我们一起上学你就可以天天给我说城里的事情了。不过每天的书包可是很重的,你做好准备吧。”

“且,是你怕了吧,没关系,等我上学时,就给你做书童,也可以不再受气了。"

"恩,好的。不过嘈可没钱给你支付啊。”

“小气,我不要’嘈‘的钱,只要’嘈‘这个朋友 啊。”

“好成交”我们两击掌了一下。

落日洒下几片彩霞,撕裂了天空,一缕血红割破地平线。

那是属于我们两个的仅有的黄昏。

终于他上学了,我们真的每天在一起,就像我们的约定样,他做了我的书童,为我讲述城里的生活

快乐就像从天边剪下的云彩一样,围绕着我们。

那天晚上放学,我像往常一样的等他,可眼看天就要黑了,俨然不见他人,我有些着急。

终于他来了,他满脸的血顺着脖子流下,染红了他的白衬衫。他双手死死的盯着我,我问他怎么了,他一句话也不说,久久的站在那里。我招架不住了,我朝着他喊着,就像徐老二媳妇对他喊着的样子。

“我打架了,和你们班的。”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他打你哪了?“我喊着”告诉我啊。“

’他伸开手掌,一张被攥的有些潮湿的纸条掉了出来。我打开纸条上面大大地写着:

”徐溪徽,你是个love childen,也鄙视你。“

”王八蛋,王八蛋,“我狠狠的骂着。

溪徽在一旁狠狠的盯着远方,”知道吗?书我念不成了,我要离开。“他转过来,泪水打湿他的脸颊,打湿我的肩膀。

”会好的,一切会好的。“

”我知道学校会开除我的,就算学校不开除,我也没脸见爸爸。“

那一次,我们都哭了,哭得很伤心。谁也不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起哭了。

就像他说的,他走了,走的无声无息。

我的书童没在身边,我寂寞

徐老二的儿子不在眼前,他变得暴躁了。

只有徐老二老婆就像重开的花一样快乐,唱着不成曲调的歌子在人前招摇。

我带着对书童的思念望着天空的远方,希望这是快快结束,我再见到他。

又是冬天到了,我和往常一样的望着远方。

”你知道吗? 咋们班的那个又找人去打那个love childen了,可是好像听说他们中有一个人受了重伤,被砍了好几刀呢?“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想发疯的一样抓住他们的衣服,他们把我打倒在地,便匆匆跑开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闪出和溪徽一起的点滴过往。便朝许老二家跑去。

来到徐老二家,徐老二收拾这东西,他媳妇像一只绵羊样的蹲在角落里,见我来,便哭了起来。

”闭嘴“徐老二朝着她喊了一声,”我要走了,我要去为我的儿子和***赎罪。“

”是真的吗?溪徽的事真的吗?“

”是,是真的,他现在在监狱。“

”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嘈想溪徽了。“我恳求着。

”好,一起。“

当汽车穿过车水马龙时我看到了高楼大厦,却不见溪徽的身影。

来到监狱门口,高高的墙壁在落雪是那样的庄严,我双手触及着,是那样的冰冷。

”溪徽,你在哪里?你听见吗?我是仁杰啊,“

———

”你说你要做我的书童的,你反悔了吗?"我失声痛哭。双腿瘫软。地上的雪冰冷了我的手,我的心。

“城里的天好冷,我的手好冰啊,你在哪?”

呐喊纵然大声,可还是无人回音。只有天空离我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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