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年饭

作者: 鲍平2010年01月11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二十年奔波的脚步有多长?我无法说清。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棵幼苗,能长成大树,一个孩子,已长成青年。而二十年在我心中积攒的乡情,已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每当吟诵王维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诗句时,这汪潭水必会泛起阵阵涟漪,让我清晰地看到尘封已久的往事。今天,亦不例外,我突然跟童年的除夕,撞了个满怀。

那天下午,妈妈早早地系上围裙,钻进厨房。首先,妈妈把各类蔬菜择好洗净。当然,锅里亦是不肯闲着的,煮开锅的大米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沸腾着正热闹。妈妈不时地腾出手来,用锅铲在锅里搅动着,大米的香气也随着妈妈的搅动,飘出厨房。少许,妈妈用大瓢把煮好的大米舀出来,倒进一个竹簸箕里,控出米汤。随后,利索地在大锅里加水,放进蒸笼,把控好的大米饭均匀地摊在蒸笼里,再扣上第二层和第三层蒸笼,把案板上早准备好的风干鸡、炸鱼、粉蒸肉等浑菜一一摆进去,盖上笼盖,旺火开蒸。约一支烟的功夫,就蒸上汽了。饭香、鸡香、鱼香、肉香……都争先恐后地往外飘,那浓浓的香啊,闻一口,就能醉死你!不饿也能馋死你!

循着香味,我和哥哥姐姐们饿狼似的窜进厨房里。妈妈笑眯眯地吩咐:“三儿抹桌子,四儿摆酒杯,幺儿烧火……”我们都欣然领命,各司其职。

闻着浓浓的饭菜香,我快活地把灶膛烧得旺旺。妈妈把葱姜、蒜苗、瘦肉丝、胡萝卜丝相继倒进油锅里。霎时,锅里窜起一股蓝色火苗,吓得我眯着眼,惶恐地望着妈妈。妈妈瞧着我惊慌的样子,笑吟吟地说:“不碍事儿,旺火炒菜就这样,好吃着哩!”随即,这盘叫做“小炒”的菜,就被妈妈盛进盘里,红红绿绿,馋得我使劲咽口水。妈妈边洗锅,边催:“好吃佬,莫光看,快添柴!”我连忙蹲下身,又把灶膛烧得旺旺。柴禾在灶膛里噼啪作响,有几缕不肯安分的火焰,居然窜出灶膛,霸道地映照在我的小脸上,令我感到红彤彤的美丽,暖洋洋的舒畅。怀着美丽的心情,抬头看看妈妈,只见醋熘大白菜、辣椒瘦肉丝、青椒肚片……一盘盘美味佳肴,在妈妈手下像变戏法似的在案板上排起了长队。

一番忙碌,这些佳肴就该粉墨登场了。妈妈揭开大蒸笼,顷刻,更浓的香气四散开来,令人垂涎。一盘盘鸡鸭鱼肉、时令小炒都相继端到了方桌上。最后,妈妈从厨房捧出一碗浮在靓汤里洗澡的肉丸子,笑吟吟地说:“丸子来了,圆席哒!”原来,这满桌的团年饭菜,亦是有讲究的。听妈妈说,不论贫富,团年的饭桌上除了要有鱼,象征年年有余,再就是一定要有丸子。过去穷,就用豆腐、红薯做丸子,富裕了,这才做起香喷喷、滑嫩嫩的肉丸子、鱼丸子。而丸子,圆圆的,象征团团圆圆;另外,还寓意该筵席所有的菜,上齐全了,它来圆席了。

饭盛好,酒斟满,红烛燃起,香也点上。爸爸神情严肃,面向神龛的祖宗牌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叩拜,口中还虔诚地念念有词,我只听到最后一句:“请祖宗们来团年!”说罢,他就起身往外走,轰开扒在门框边好奇观望的我们,哐当一声把两扇笨重的木门关上了。据说,在请这些谢世的祖宗们团年时,未满12岁的孩童藏在门侧边,能够看见祖宗们吃饭、喝酒,听见他们热热闹闹地笑侃过年……不过,我小时候胆子特别小,从来未敢藏在门侧面看过,所以这事到底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恭请祖宗们团年的时候,大哥在院子里把鞭炮放得正响。我和姐姐捂着耳朵,跺着脚丫子,看着那长长一挂“红卫兵”在大哥的手下火花四溅,霎时,地上犹如一树梅花绽开。

鞭炮声停了,爸爸才肯爽快地推开门,吆喝道:“孩子们,团年哒!”于是,我和哥哥姐姐们饿狼似的扑向饭桌,开始对满桌饭菜进行疯狂大扫荡。当我们吃到肚儿溜圆时,桌上已一片狼藉,爸爸妈妈才端起饭碗。原来,过年不光是我们人类最幸福的时刻,还要让牲畜也打打牙祭!在我们狼吞虎咽时,爸爸妈妈默默地按照习俗,给圈里的猪送去一海碗白花花的大米饭;也给牛房劳苦功高的牛,送去满满一碗大米饭;最后还要站在院子里“咯咯咯”地把放鞭炮吓得四处逃窜的鸡唤回来,撒一大碗饭,让这群为我们提供油盐酱醋钱的宝贝们,美美地吃一顿饭……

吃团年饭,一直被我固执地认为,是童年时光里最痛快的事情!因为这顿饭是专门为自家人准备的,可以毫无顾忌地敞开肚皮吃。这在贫穷的岁月里,无论如何,都算是一桩异常幸福的事儿。要不怎么会有“小儿望过年,大人望种田”的说法哩!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