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断忆

2010年04月06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村后有座山,山不高,逶逶迤迤地伸向远方。这山是个变化莫测的神秘的魔术师,开放着五颜六色的野花,生长着取之不尽的野果,灿烂着我童年的梦,填充着我饥饿的腹,让小村三十来户人家得以生存和繁衍下来,不至于被饥馑的岁月夺去微薄的生命。漫山遍野的野梨花把个春天染成一望无际的雪白,纯洁着人们的视野和心灵。一到秋天,经霜打过的野梨,生吃酸中带甜,余味无穷;煮吃甜中透酸,回味绵绵。还有山楂、迷迷红、野枣、野柿、吊楂子、茶果、地茄子等等。一年四季,小村的人们都能从后山找到裹腹的食物,因而村里的人们对山的崇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山是大圣的花果山,是王母的潘桃园。每年祭山神的活动也便在祖祖辈辈的吟唱中日益升华着人们对山的挚爱。

山后有条河,河不宽,绵绵延延地从远方走来。水清底现,浅处黄灿灿,那是沙的底纹;深处蓝幽幽,那是河的魂灵。鱼儿穿梭,在浅处打个水漂,亮出美丽的身躯,待见人来,倏忽钻入深处,不见影儿。岸边杨柳,垂丝倒悬,微风过处,随风摆舞,轻拂水面,仿佛母亲给孩儿挠痒,于细微之处叫人怦然心动。岸边河坝,青草芦苇,蔓生恣长,牛儿欢虐其中,或低头吃草,或引吭哞叫,子叫母应,母叫子回,回声溢满河床。偶尔两头水牯,攒足力气,抨头抵角,一决胜负,胜者不骄,败者不馁,有时战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鹿死谁家。我等放牛娃,全然不管兵家事,尽管在河水中嬉戏打闹,虽不曾学得游泳绝技,可一两招狗爬也足以让四溅的水花欢腾了河神,于是一个个炎热的夏季便在这欢腾的水花中悄然而过。也有一两条幼小的生命伴了夏季猛涨的河水让河神一捋而去,大人们便总想锁住自家淘气的孩童,无奈生育的繁盛总是让粗放的看管有了长长的缝隙,天地自然回归孩童的世界也便成为必然,与充满着喜怒哀乐的河神一并将热闹的夏季推向了高潮。

村前有口塘,塘不大,村里三十来户人家,每家用竹竿隔成大小均等的方格,方格内养了水浮莲,夏天望去一片碧绿,难得一见水面,仿佛绿的田园。塘水深不可测,村人几度试着干塘,村中壮男,轮番上阵,七天七夜,不曾见水低于分毫,也曾用水车车过,也是徒然无效。人们说这塘底有无数个泉眼,这边干,那边来,无论寒暑,塘水总是那么悠闲地躺着,你干着急也没用。除了涨水的季节,那水会漫过村来,顺便捎来肥硕的鱼鳖。当人们正在悲叹天公急雨的时候,忽然云开雨住,水退地现,村人化悲为喜,人人操起家什,在门口的禾场上、自家的屋堂里,捞鱼捉鳖。一派繁忙,一片收获。洪水退尽,鱼鳖入锅,家家炊烟起,户户鱼儿香。要问这塘有多深,没人测过;要问这鱼有多少,没人数过。干不了塘,人们就想其他的办法。深秋时节,人们将油茶饼火烤后捣成末,混成浆,洒入塘中,便见塘里数不清的鱼儿争先恐后地翻着白肚皮浮上水面,于是,又一个收获的日子来临。人们分享着这收获,腊成干,和着辣饼腊肉,拿出自家酿制的酒娘,用以招待远方来的贵客。客至主亲,一家来客,家家宴请,往往吃得客人醉颜娇人,胡语漫天,主客皆无禁忌。可怜我等黄口小儿,上不得正桌,只能捡拾剩盘,也曾吃得滋滋有味。

忽一日,几个风情万种的喝过点墨水的老头,路过小村,在河边徘徊良久,恋恋不舍地离去。没过多久,忽隆隆又来了一批批人马,说是这里要造一座水库。村人背井移民近在咫尺。我贪恋故乡的山,贪恋故乡的水,不愿离去。娘说后山出了魔鬼,河里长了妖怪。我吓得哇哇大哭,脚步迈得比大人还快,没走多远,便累得瘫坐在地。叔叔挑担箩筐,将我和弟弟一箩一个塞进去,颤悠悠地迈出了漫长的移民步伐。我便在这箩筐里与故乡依依作别,只留下这断断续续的记忆--关于故乡的山,关于故乡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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