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红是一棵树

2010年04月17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黄昏如期而至。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了小镇的喧嚣,提前终结了人们一天的日常生活,街上空无一人,四周寂静如深梦大荒。我撑着雨伞独自穿行在古老的街巷中,去拜会一位陌生的朋友。

前几天,接到老同学的电话,说他的表妹俞红写了一些文章,准备结集出版,希望我能帮着把稿子再给看一下。我说你让她送来吧。他说表妹行动有些不便,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吧,再说,表妹你也见过呀,就住在小镇。我怎么可能见过你表妹?他说你忘了?那一年我们在西安参加成人高考,为了不让我们分心,表妹专程从南郊的学校赶过来,给我们打水买饭搞后勤服务。经他一提醒,我回想起来了,当年确实有一位女孩,阳光爽朗,如一只翻飞的燕子,进进出出,帮我们做着考试以外的琐碎事情,妥帖周详,绝少干扰。这么说,我还欠这位女孩一个人情呢。他告诉我表妹的详细住址和联系方式,然后说你白天事多,就定在傍晚吧。我答应了。

快下班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等雨小下来以后,已是黄昏时分。我觉得答应了人家,就不能爽约,便冒雨前往。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我来到一排平房前,正逡巡着,一位姑娘从房里窜出,站在房檐下一棵茂盛的夹竹桃旁,怯怯的叫着我的名字;一袭水红色的长裙迤逦飘荡,像一杆凌厉的旗帜迎风飞舞。她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静静地定在那里,等待回应。人与植物相互映衬,让这个晦暗的黄昏一刹那变得灿烂起来。没错,她就是同学的表妹俞红。

俞红的房间不大,但整洁雅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花香。在人与物质争地方的空间里,所有的家具依照主人的意愿,回归本位,以最高的效能将房间构建成一个和谐地有机整体。靠窗的书桌上,顺墙站立着一排文学名着,像一群聚在一起的老朋友,个个呼之欲出。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有半人高,花骨朵从碧绿的枝丫间爆出,肥嘟嘟地看着叫人欣喜,叶子硕大肥厚,宛如一片片睡莲漂浮在半空,妩媚婀娜,向人展示着它的旺盛与美丽。茶几中央的玻璃鱼缸里,两条金鱼追逐嬉戏,狭小的缸体一点也不妨碍它们的安闲与自适。俞红在给我倒水沏茶的间隙,我惊异地发现:那个如翻飞的燕子一般的俞红一条腿残了。她似乎觉察出了我的注意,不好意思地说,三年前的一场车祸,让我的一条腿瘸了,外企白领的工作也丢了。那时,我曾绝望过、消沉过,甚至想到过自杀,是一段树枝生长的过程改变了我的想法。我住院期间,一位朋友来探视,路上捡到一段半尺长的夹竹桃树枝,临走时随手插在窗台上鲜花枯萎的花盆里,谁也没把它当回事。心灰意懒的时候,我望着盆里光秃秃的树枝想:做一棵植物真好,即使遭受灭顶之灾也不会感到痛苦。一个安静的早晨,树枝上突然冒出了小小的叶片,并且浑身湿湿的,像干完重活的农夫,大汗淋漓。原来植物也是有感觉的,不过它战胜痛苦的法宝是努力生长,毫不懈怠,一点也不比人活得轻松。一段被人遗弃的树枝,只要给它足够的水、阳光、空气,它都能重新活过来,而备受关爱的我怎能让亲朋失望呢?出院时,我将那盆夹竹桃带了回来,就是门外那株,已经一人多高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喜欢上了花鸟虫鱼。我觉得自然界的好多东西能给人以启迪,让人变的坚韧和睿智。现在,我是附近一家私立幼儿园的教师,上课之余,可以静下来看看书、写写文章。活得比以前简单了,人反倒充实起来。你看,这几年我发表的文章都已经有几十篇了。俞红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听完俞红的经历,看着那厚厚的一沓文稿,我的心里豁然亮堂起来。一场车祸改变了俞红的人生轨迹,让她复杂的生活变得宁静而简约,但并没改变它热爱生命、热爱美好事物的性情。她用笔将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又传递给了别人,就像那棵夹竹桃的成长过程,其意义远远超出了一棵树的植物学范畴,值得人深思。

出门走得很远了,我一回头,俞红还站在檐下。一时间,我竟从思想上分辨不出,俞红是一棵树,还是那棵树就是俞红。但她们无疑是我见到的黄昏中最亮的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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