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身后的父亲

2010年06月19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那一年,我还住在一幢小破楼里。楼只有三层,我住一楼,也就有了一个方方的院子。院子并不大,盖了一间小平房,放些杂物。每到夏天,我会提了马扎出去,坐在门口纳凉抽烟。来来往往的人从面前走过,都不认识。我想起了老家的破门楼,想起了光着脊梁纳凉的父亲,干瘦的小腿肚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子,肩膀上一溜的枣红。

后来有了女儿,日子渐渐生动起来。没事的时候就在院门口抱着她,或者做一些无聊的孩子游戏。走过的人都说孩子漂亮,我笑着不说话。以前父亲到地里干活的时候,总喜欢带着我,爷俩沉默无语穿过整个村子。一路上不断有人夸奖父亲有了可以帮他干活的大小子,父亲就嘿嘿一笑。

再后来,父亲坐了十个小时的车来到了我的小院子。白天,我去上班,他就把小屋中的大煤块砸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弄得满手满脸都黑乎乎的。晚上,我会做几个菜和父亲喝两盅。父亲酒量特别小,一小盅就熏熏得脸红。我和父亲躺在一张床上抽烟,拉些家常,说着说着父亲就鼾声如雷,从窗外探过来的月光投影在被子上,父亲睡得很香。

父亲是嗜睡的人。比如,刚刚跟你说完一句话不到十秒钟,就将呼噜打得天响,我们就指指点点,叫他的外号“迷糊”。夏天晌午,父亲会将一扇门板卸下来,一头搭在门槛上,只一个枕头,睡得地动山摇。醒来,拿起木瓢往水缸里一舀,咕咚咕咚底朝天,扛着锄头就下地了,依然光着脊梁。

现在我住上了大一点的房子,没有了院子,而父亲至今都没有来过。

前几天打电话,父亲不在家,说去地里给花生打药了。我想起以前跟着父亲打药的时光,父子俩各背一个药筒,在阳光下一垄一垄地走过。很快,父亲的脊背起了一层水泡,每年都是这样,但是他还是坚持光着脊梁,割麦的时候也一样。割麦是个累活,半弯着腰,一手拢麦,一手持镰,将一排一排的麦子放倒,一捆一捆的用小车推回去。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割麦了,父亲说都改用机器割了,我忽然有一些失落。

在机器到来之前,能用上大马车的就算很神气了。有时我还会梦见和父亲一人一辆小推车撅着屁股向地里推粪的情景。现在父亲有了一辆拖拉机,咚咚咚咚地就开到地头了。

春节回家,看到父亲拍的照片,头发直竖,脸膛黑瘦。妈说父亲不比从前了,一顿饭吃不了四十个水饺了。因为妈妈生病,父亲几乎成了家庭主妇,整天围着锅台转来转去。这样的日子倒好,吃完饭刷完碗,看看电视,就躺下睡了。

女儿长得很快,已经高过她的妈妈了。我今天早晨特别照了照镜子,看到了脸上不经意的一丝苍老。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我在新家已经住了近十年了。我知道妈妈一刻都离不开父亲的照顾,但是我还是想让他来住一段日子,在一个大床上一起抽支烟。

父亲一直是那么远。想起父母的时候,妈妈总是在面前微笑,而父亲总是在我背后默默地抽烟。我仿佛忽然领悟到,这么多年,父亲一直站在身后,从未离开过。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