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照片

一天，我从朋友处借了台傻瓜相机，一家人稀奇着呢。因为，八十年代初期的农村，相机也只有在照相馆里才能见到。当我们稀里哗啦拍了一会儿，便要为父亲拍一张。不知为何，父亲说什么都不愿意。难怪，我就没见到父亲的照片。那张退休证上的照片，便是父亲留给我们唯一的一张照片了。

记得，那是个细雨霏霏的日子，单位里老朱送来父亲的退休证。老屋狭窄且坐落朝北，屋里的光线极差。父亲坐在里屋的床边，一脸的凝重。手指夹着的香烟冒着淡淡的烟雾，一丝一缕在屋里萦绕弥漫。也许，父亲的心思就在那烟雾里徘徊；也许，父亲要说的话已被烟雾带到门外。那时，我真想扑进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或者，依偎在父亲的身边，听父亲又说起我的童年……

困难的年代，冬天也会欺负人，凛冽的风让你不敢出门。寒冷的夜，让你无法安睡。我和父亲好几个冬天就在生产队的牛屋里过夜。那里有大人们的闲扯说笑，有小伙伴们的顽皮逗闹。暖暖的麦秸草，散发着一股股清香。牛儿吃草时，发出漱漱的响声或打着喷嚏。这时，父亲会围着火盆，不时把双手伸向火盆。火盆里的麦糠窜起的火苗，映红了父亲的脸膛。

来，喝酒。父亲的话语把我的思绪打断。只见父亲摸过一瓶酒，又从菜厨里端出一点菜来。看来，父亲知道退休的日子。此时，心里涌上无数的话语，却不知从哪里说起。难开口，就不开口吧，陪着父亲喝起酒来。一杯一口，不知不觉酒瓶空了，父亲渐渐的话也多了起来。说起祖父与老屋。为了这狭窄的地方，为付买房钱，那年冬天，祖父没舍得穿棉裤。是因为卖方的毁约和那要多出的一百块银元，那个冬天的寒冷，留在祖父的心里，留在父亲的心里，也留在我的心里。父亲说，不是做了父亲才知道父亲。而是父亲的一举一动都在带动，都是榜样。骨子里就是这种遗留，父亲，男人，责任。父亲有难处的时候，把痛苦埋在心底。父亲，不会流泪。

这时，我问父亲为何不喜欢拍照。父亲笑了，快乐的酒意写在脸上。谁说不喜欢啊，只是你那时还小记不住罢了。我们家那张全家福，就在小学的后面照的，很可惜，早已弄丢了。哦，我想起那张照片。姐姐站在母亲的身边，我依偎在父亲的怀里，后面还站着门下的大芝姐姐。听母亲说起过那天照相的情景，我们一家站好正要拍照时，大芝姐姐悄悄站在后面……

照片上每一个人面容留在我的记忆，那只是个模糊的轮廓，可那模糊的轮廓却带给我的是清晰和永久的思念。那个年月，不止是留给我们一家苦涩的遗憾，而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在经历了那种苦涩以后，终于等来了岁月的灿烂和日子的香甜。

父亲说，老了就那种心情了，趁着年青，多留下一些美好的。这就是父亲不愿拍照的理由吧。我们无法留住年青，而年青又是那么短暂。我们何不珍惜年青，在这个宝贵的岁月里，力争多留下一些美好。父亲虽然没能给我们留下一些照片和他值得炫耀的往日，可他没有歪拐的心肠，琢磨别人的心计，更不会在背后说张三道李四，疑神疑鬼寻思别人。这就是父亲留给我的美好镜头，足以让我骄傲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