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着脚丫走路

从小生活在农村，习惯光着脚丫走路。长大来到城市才知道，光脚是极不文明和礼貌的现象。于是，我只好收起在乡下时的那份洒脱，学着城里的人样子，给脚套上鞋子。城里人的鞋子样式很多，一会儿是低跟，一会儿是高跟，而且每次流行的样子，都让我站在鞋摊前犹豫好多遍，还不知道该选哪一双才算合适。时间久了，我竟也慢慢适应下来。有的时候，穿上一双五六公分高的高跟皮鞋，也能象城里人那样，挺着胸脯扭着身子，走出几丝女人的风韵。偶尔被几个不知情的外行人看见了，真以为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

可是我的脚，却怎么也受不了这种委屈。每次穿着鞋子走在街上，它都会痛苦地提出抗议。有几次，它还发了一点小脾气，让我坐在城市的马路边上，好几个小时都回不了家。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只要是在家或者到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我就赶紧脱下鞋子，光着脚丫在地上走，让我的脚丫子也和我的心情一样，舒服那么一阵子。

我的这种举动，让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丈夫感到无法容忍。许多的时候，他就象大白天追撵一只野兔子一样，跟在我的身后大呼小叫，直到我当着他的面穿上鞋为止。我经常被他的这种行为弄得心情很不舒畅，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情绪都回转不过来。丈夫是家中的独生子，从小在奶奶的怀里长大，一直到了五岁半都不用用自己的脚走路。他的脚保养的出奇的好，以致我第一看见了，还以为是哪个艺术家精心制作的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每年夏天，为了保护好他的脚不被太阳晒黑，他都要穿上一双厚厚的白棉袜子。

刚结婚的时候，每天一上到床上，我就赶紧拉过被子把脚盖上，生怕被他看见了。只要他端着洗脚盆往床边走，我立即象兔子一样敏捷地跳下床，速度极快地拿本书钻进侧所，任他在外面怎么敲门都不肯出来。直到听他叹息着，不解地唠唠叨叨上床睡了，我才鬼鬼祟祟地从侧所里溜出来，拿个盆子坐在卫生间，倒上热水开始细细地烫脚。因为长时间光着脚走路的缘故，我脚上的皮肤全都皴裂了，有的地方还磨出了厚厚的老茧。靠近一些仔细地看，就象我们家乡干旱的土地一样，到处龟裂着张开的小嘴。

有一次碰巧我洗了被套子，盖着出嫁时母亲陪的黄缎面被子睡觉，到了半夜，我热的不行，一不小心，脚蹭到被面子上，立即发出很响的撕拉声，吓得我的丈夫从睡梦中惊醒，连声追问我在撕扯什么东西。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着睡熟了的样子，等他的酣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我才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摸着黑把挂在脚底上的几根被面线扯开……我怀孕以后，为了怕我光脚走路影响腹中胎儿的健康，丈夫特意为我买回来了一双很柔软的金丝绒拖鞋，放在我家的鞋架子上，但是我却常常忽视它的存在。鞋从买回来到放在鞋架子上，半年过去了，上面的标签我都没有摘下来。

丈夫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次他又发现我光着脚丫走在家里的地板砖上的时候，他愤怒地把那双他买回来的金丝绒拖鞋扔在院子里，厉声地警告我，如果我再不按他的要求穿上拖鞋，他就立即回到他母亲家，永远也不回来了。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我只好走过去拣回拖鞋。我一边拿眼睛不满地怒视着他，一边放低声音恶狠狠地反驳他：“你等着！以后我们的孩子生下来，看我不教她（他）光脚！”

“你敢！”丈夫象头暴怒的狮子一样，猛地回过头，对着我愤怒地吼。他的头发由于激动，也对我摆了几下。我吓得一机灵，立即把鞋子胡乱地套在脚上，但是心里，我却不服气地嚷着：“你看我敢不敢！”当时，我已经到大月份了，整天挺着一个锅一样大小的肚子，企鹅似的晃来晃去。

终于有一天，孩子出生了。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到蹒跚着学着走路，我几乎忙的忘掉了我自己。好容易有一天闲了，我想收拾一下房间。当我光着脚，在房间里擦地板的时候，女儿也过来了，她提着一块小手绢蹲在我的身后。正在这时候，我丈夫回来了，我听到他打开门站在了我的身后。突然，他惊愕地尖叫了一声，接着就没有动静了。我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见他的目光呆滞地越过我，投到我家的孩子身上。

我扭过身子，看见我不满一岁的小女儿，正拿着她的小手娟，学着我的样子卖力地擦着地板。她的鞋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了，两只粉嫩的小脚丫赤裸着踩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