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郁香尽故乡

在我的书橱里，至今还珍藏着台湾诗人席慕蓉的《七里香》。《七里香》购买于一九九零年夏天，这本薄薄的诗集里，清新婉约，魅力尽显的精短诗句，曾经无数次打动我年轻的心。至今，我仍能从她的诗中，细细寻找到历经沧桑后的平静——“沧桑的二十年后，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微风拂过时，便化作了满园的郁香。”

记得二十多年前，当席慕蓉的诗集《七里香》第一次在内地首次发行时，很长时间内脱销难购。刚刚走出校门不久的我，便疯狂地阅读与背诵她的诗句——“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那些唯美的诗句，清纯而略带伤感的意境，一度造成了海峡两岸校园的骚动与销售热潮，其影响迅速超出校园、文学圈外，在社会上激起波澜。甚至很多街头餐厅、商店也以“七里香”命名。席慕蓉说过，自己写诗是为了“纪念一段逝去的岁月，纪念那个只曾在我心中存在过的小小世界。”天地无心，万物归真，正是贯穿于岁月烟尘的一个“真”字，让她的诗写得恰到好处，就像古人形容美女那样“增一分嫌肥，减一分嫌瘦”。熔铸于诗中而又个性鲜明的真性情，才是她取得巨大成功的原因所在。所以二十年后的今天，她仍以自身魅力被聘为南开大学客座教授。

席慕蓉是蒙古人，全名是穆伦·席连勃，意为大江大河，席慕蓉是她的音译。童年时代随家人飘落台湾，十四岁起致力于绘画，她将写诗当作绘画之外的另一种休息，所以她的诗集中穿插了部分自己的简笔画作。会说蒙古语，会唱蒙古歌，童年成长在香港，青春在比利时度过，成家后在台湾居住的她，之前虽然没有回到过真正的故乡，但有关长城、黄河以及故乡所有的一切，总是萦绕在她童年记忆深处的影像里，流淌在思乡怀旧的诚挚情怀中。——“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仿佛是雾里的挥手别离，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评论家杨光治先生这样说：“她的诗作，就像她的名字那样，是一条江河，泛着清丽的旋律，闪着悦目的波光，带着对爱情的追求、年华的惆怅和沉重的乡愁等最有价值的人生情味自然地流淌，流到读者的心坎里，漾荡着读者的心弦。”

虽然席慕蓉的骨子里存在着蒙古族强悍的基因，但她的诗中并没有撼天动地，金戈铁马的宏大篇章，她用手中的画笔向读者展示出了一幅幅色调和谐的生活图画。她在那首流传甚广的《一棵开花的树》中写道：“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她只是用简短的诗句表达了自己的诚挚感情，没有用华丽的词藻堆砌复杂的意象，却字字凝情，句句含血，构成了令人陶醉的艺术美。她望月怀乡，同古代的诗人一样，摆脱不了“三湘衰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的思乡情怀，她思念“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如《长城谣》中的“敕勒川，阴山下，今宵月色应如水，而黄河今夜仍然要从你身旁流过，流进我不眠的梦中。”还有那首至今读来仍然催人泪下的《狂风沙》：“一个从没有见过的地方竟是故乡，所有的知识只有一个名字，在灰暗的城市里我找不到方向，父亲啊母亲，那名字是我心中的刺。”

席慕蓉诗作，意象单纯，语句明丽，音韵和谐，充盈生命，虽然多有淡淡的惆怅与悲伤，但丝毫不影响读者进入她用“真”构建的艺术境界中。我之所以欣赏她怀思故乡的诗篇，是因为诗人对故乡有着的独特感受，达到了情韵兼胜的效果，二十年前的《七里香》香透我的灵魂与骨髓，则是因为我感受到了席慕蓉的诗作，确实是一种带着我们走、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