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腾的辣椒

住在城市的水泥格子里，我总梦想着自己拥有一扇柴门。一年四季，柴门向外静静打开，日月从容在庭前行过，无拘无束；山水任意在掌中灵动，如诗如画。

春天到了，桃李满园，直到红白相间的落英追逐着炊烟奔跑；初夏时节，我在金黄的麦浪里挥镰，汗滴落在青嫩的玉米苗上，清寂无声；秋天，瓜果静静地躺在园里，牵牛花开着血红色的花朵，像是别样的荷；冬天，白茫茫的大雪压在厚厚的青菜上，篱笆上长满了长长的冰柱儿。岁月轮回，春天就是春天；冬天就是冬天，没有做作。

柴门前，生长着一方生命勃勃的菜园。在这个仲夏时节，可看见园子里有奔腾的辣椒、怀柔的包谷；还有青瓜的藤萝、拔节的高粱，不胜枚举。特别是在一场大雨之后，园子里的菜蔬生机盎然，风景绝致。行走期间，它们不是用藤缠你的脚，就是以露湿你的衣，总想引起人的注意。于是，人与自然亲密无间的交流，朴实不过如此，无华不过如此。

不知为何，看见辣椒鲜红的色彩，我总觉得像母亲早年的嫁衣；看见包谷渐壮的腰身，我总能想见母亲怀我时行动不便的劳作；看见花瓜累累的青藤，我总能忆起少时兄妹成群结队高高矮矮的模样；看见高粱低头的谦逊，我总能听见严父教我怎样做人的信条。

以上浑然如梦。此时此刻，我正日复一日地劳作在水泥子格里，厌恶并眷恋着城市。细细看去，城市里明显往来着两类人：一部分人总想逃离式地冲出城市，开着车走向大山深处，越远越好；而另外的一群人，则争先恐后地走出乡村，向往着遥远的城市，越大越好。

两种人群的交织，汇集出了另外的景象。抑郁、焦灼、浮躁在水泥格子里开始沉淀，慢慢放大。即便车载斗量，也无法计算。于是，有人用文字和悲伤交织，疗治灵魂；于是，有人用泪水和生命交织，向往明天。

在污染的大气环境里，月朗星稀已成记忆。甚至于，星不见其落，月不见其残。同在水泥格子里，我们早已习惯了拥挤；同在水泥格子里，我们早已习惯了喧嚣。当两种人处心积虑地达到了或接近自己早年的目标里，回望来时的路，竟是满面风尘，欲哭无泪。

事实上，不论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以前的风景正在慢慢消失，就像我们的生命正在慢慢消失。生命也好，风景也罢，都是大自然的恩赐。如果有一天，当这一切俱不在时，谁还懂得这些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