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海

2010年08月12日来源: 网络文章心情故事

是谁在如斯的冷寂中久久不能淡出我的心脉?

每逢冬雪洋洋洒洒地滑落在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我的心脉里凝结的一个个白色精灵,在不经意间开启我久闭神龛。

我又飞翔在僻壤里那片熟悉的花海,朴素的萝卜花的江海。一条小船,桨橹咿咿呀呀,就像那磨不开的叨叨话语,吹皱一江白色的花浪。

当细碎的花浪颤动的时候,母亲就是我神龛里最晶莹剔透的那枚浪花。永远难以遗忘,母亲居住的这样质朴的花海,一辈子都不挪动半步。我就站立在秋后的土地旁,无定地细数着萝卜花,就像细数母亲秋日里劬劳的身影。风拂过,瞧她白得仿佛一个个细碎的雪点,在阳光下点缀着绿色的土地。有她,泥土绽放了丰富的颜色,演绎了生命精彩。

然而,这质朴无华的萝卜花随风摇曳的姿态,在一场秋雨后,将改变——确切地说应该是升华了她的命运。落华有情,因为它将完成自己第一个使命,育养生灵,肥美泥土。于是,随着犁铧开始翻卷土地,萝卜花离落了,连同枝蔓一起淹没在泥土里。

雪后的花海已经形容枯槁了,没了生气。萎颓的几枝花茎孤独地刺向冷空。我想“质本洁来还洁去”,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但就是零星般几株,也仍然倔强地拨开冻土,惨淡地经营起自己的碎花,即便没有人会去理会她。

但是母亲总能读出她的孤独与寂寞,经常一个人默默地走出去走回来,回来时背上的篮子总是缀满濡湿而萎熟了的萝卜花。在这段沉眠的时光里,唯有母亲聆听得到萝卜花瓣在雪地里叹息的声音。

当然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小小的我也会背着竹篮,跟着母亲出去。这样或前或后,一高一矮,两粒细瘦身影在冻土里行走的画面,总会在我的神龛里出现。

而且冷寂的土地因有了我们的到来而显出难得的热闹。打心底说我是不情愿去的,因为对一个小孩来说呆在房间里,围坐在火炉旁,和伙伴在雪地里耍玩,才是难能可贵的享受,如果此时听到母亲的叫唤,内心总会感到无比的委屈,但迫于无奈,还得去。

与小孩子不一样,母亲则一辈子都在冻土里挖来挖去,不遗留任何土地的食物,像是在救助一个个被冻得难堪的孩子,将她们从土地里救起,带她们回家。我则坚持不到弄满竹篮就冻得实在不行了,双手窝在裤兜里,颤抖着站在泥土里,环顾白茫茫的土地和零星的萝卜花以及母亲的弓曲的身影。

母亲双足扎在泥土里,身体微弓,前倾,左手握住萝卜的茎秆,右手紧握镰刀向旁边使劲下挖。萝卜菜即连泥而起。母亲把萝卜菜在刀身上轻轻一磕,左手向背上的篮口一甩,萝卜菜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端坐在篮子里,带着濡湿的碎花。母亲好像不关心我似的,又向前挪动一步,弓身……

“娘,我的手脚太僵了,你的不僵吗?”我问。

“我的嘛!已经感觉不到僵了。”

“怎么可能不僵呢?”我有点疑惑。

“冷得很呢。来,你背着先回去吧!”母亲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那你呢?”

“我在弄一点儿啊。”

“哦!”

母亲吧自己篮子里的萝卜花填满我的空空如也的篮子,双手抱篮放在我的身上,叮嘱我,路滑要慢点走。我简直撒了欢,背着篮子,起步就小跑。而母亲则一个人在冻土里,冒着冷风,顶着寒气,继续聆听那瑟瑟的冷风。见我一股脑的小跑,又朝我大喊,路滑慢点啊。我连头也懒得回,嘴里“嗯”“嗯”两声,简洁地回应了母亲。

不知母亲当时看着我撒欢的样子和听着风中简洁的回应是一番什么样子?我不想往下揣测。只知道母亲回来时往往是傍晚时分,背上的竹篮里,满满的。萝卜花,在母亲的额头上微笑。也许这就是她的最后的使命吧!也是萝卜花的归宿吧!

是谁在如斯的冷寂中久久不能淡出我的心脉?冬天的雪地里无数的白色精灵无数次叩击了我久闭的神龛,飘溢出隐约了的美丽。

我飞翔在那片朴素的萝卜花的江海。

一条小船,桨橹咿咿呀呀,就像那磨不开的叨叨话语,吹皱一江白色的花浪。

母亲端坐在那雪白雪白的浪尖上,渐行渐远,在风中老去,宛如在冻土里濡湿、萎熟、细碎的萝卜花,一脸的风霜,花白的发丝,坚定地在行风中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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