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家上学

2010年08月31日来源: 网络文章原创文章

1980年,我考上了初中。当时的初中叫公社中学,也就是现在的乡镇中学。

中学离我们家不远,就那么五华里路,但一般都读寄宿,每周回家一次。我也决定读寄宿,这是我离家出外读书的开始。读寄宿就要自己带被子,还要带米、带菜,天热的时候得自己洗澡、洗衣,一句话,就是需要自己照顾自己了。那时候,我还不满十二岁,母亲担心我洗不了衣服,怎么办呢?好在我们队上也有一个女孩正读初中,比我高两个年级,她家与我家之间只隔两栋住房,不过百来米的样子。于是我母亲专门找到她,托付她帮我洗一下衣,人家当然满口答应。

9月1日,是公社中学开学的日子。母亲先一天就为我准备好了日常用品,我自己则准备学习资料与文具,最后就整合成一口红漆小木箱,一床棉被,还有一只铁桶。那时农村刚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不久,父亲已在这年的早些时候到市里的一个船码头打工,离家三百多里。父亲不在身边,母亲要送我,我看了一下行李,觉得不重,走的又是平坦的公路,自己挑几里路应该不成问题,于是我就不让母亲送了,而是随同队上那位女同学直接去校报到。

那一天天气特别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小小年纪的我将行李挑到中学时已是汗流浃背了。我的班主任叫邓建群,挺年轻的,好像还没有结婚。此前我认识她,她在我们村上的小学教过一段时间的书,与我的一个姐姐是同事,后来因为中学缺英语教师,公社联校遂将她在学期中途调到了中学。想不到,她竟成了我的班主任。有这样一位老师任班主任是幸运的,我心里一下子感到比其他同学我与老师亲近了许多。

公社中学几乎就一栋楼,地处半山腰,后面是高山,前面是操场,但不在一个平面上。操场前方的下面是一个陡坡,坑坑洼洼的,直接与公路连通。校舍是红砖楼,两层,下面一层是教室,楼上是寝室,寝室里没有床铺,大家都睡楼板,分三个方向沿墙壁开铺。9月的天气还很热,晚饭后,我们到学校东边不远的溪里洗澡,女同学洗上游,男同学在下游洗,有男女老师分别在岸上的不同地段值勤。我洗完澡后,就由队上那位女同学给我洗衣,其实不过就是一条短裤和一件背心。看着她擦了些肥皂,三下五除二地给我洗了,心想,这样我也能洗,明天就不用再麻烦她了。

突然离开家,离开母亲和兄弟,不知为什么,我的内心感到特别特别地孤独,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独。学校的环境是陌生的,班上的同学是陌生的,举目一切似乎都是陌生的。下课的时候,我站在下面是高坎却无任何护栏的走廊上,一个人静静地凝视远方,凝视家的方向,郁郁寡欢,十分地迷惘、惆怅。后来竟偷偷地躲到一个角落抽泣起来。其实到此时我在校的时间还只有一天一晚,可是我觉得好漫长、好漫长,这样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捱到周末,才能见到母亲。似乎在校一刻也无法呆下去了,冥冥中我有了退学的念头。我感到父亲和母亲他们劳动太辛苦,我感到在家的生活多自由、多美好,回家即使要我挖土、锄草包括干任何农活我都愿意,那一百多斤重的担子好像也不在话下,我都能把它轻松地挑起来,日晒雨淋就更不畏惧了,总之只要不要我读书就行了。

于是第二天第七节课后,我壮起胆子去找班主任,准备回家。见到邓老师,我满腹的话儿还没说出口,眼泪就止不住簌簌簌地掉下来了。我说,邓老师,我不想读书了,我要回家。邓老师说,怎么你刚来就要回家啊?家里有事吗?我说没有,我就是有些想家里,我不想读书了。她说,那怎么行呢?不读书会影响你前途的。我说,我就是不想读书了。她见我一个男孩子边说边掉眼泪,好像动了女性的恻隐之心,于是破例允许我回去先跟家长商量。

母亲见我只一个晚上就回来了,很是惊讶,忙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我心里很难过,不想读书了。母亲说,那不行,大队只考上了你一个人,这么好的机会,人家就是想读书也没有机会读的。再说,你年纪这么小,不读书,回来干什么。我说,我帮家里干活啊。她说,傻孩子,你能干得了多少活呢,正是上学的年龄,现在不读书,将来会后悔的,你就不要东想西想了,明天继续去读书吧。再说你父亲不在家,也得听听他的意见啊。我说我反正不想读书了。母亲拗不过我,于是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她说只要我不怕来回奔波,他同意我读通学,就像读小学一样,每天早出晚归,所不同的是在学校用中餐。

听说能天天见到家里人,我立马就答应了。第二天我返校跟邓老师说了自己的打算,她在反复做工作无效后只得依我。于是,我就去后勤部门办理读通学的手续,总务主任开始也不同意,见我态度坚决,只得作罢,并退了我几元钱的寄宿生费。下午放学,我挑着行李回家,走过校园,许多同学都投来异样的眼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就这样开始了读通学。从家里到学校我大约要走1个小时,每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得起床赶路。那时我们家没有闹钟,更没有手表,因此母亲每天都睡得很惊醒,不敢睡得太深,生怕我迟到。但还是迟到过一次,为此我曾哭丧着脸责怪过她。这学期其中考试,我的成绩排在中间偏后,邓老师在分析每位同学的得失时,讲了我成绩不理想的一个客观原因是读通学。兴许是读通学,每天起得那么早,风里来雨里去的,让我隐隐有些疲惫,也兴许是通过两个多月的适应,我已经习惯了学校生活,似乎也不那么强烈地想家了,所以其中考试后我主动跟母亲提出来,我还是去读寄宿。母亲自然求之不得,我到校跟邓老师一说,她也高兴地表示赞同,于是我就又改读寄宿。

三十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是当年邓老师和母亲的开明与策略,让我悄然走过了一位迷蒙少年的某个心理过渡期,渐渐适应了在外求学的生活。尽管以后每个学期开学我都难免会有几天惆怅,但过了那么几天我就习惯了,很快便走上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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