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秋韵更醉人

是兴致使然，还是习惯作祟，到了那方生养我的土地，总喜欢到湖边看看。看什么呢？也说不清楚，有时是看那一池波光粼粼的水，有时是看捕鱼的渔舟，有时是看一株长得奇丑的老树，有时是看一片郁郁葱葱的芦苇，有时是看海鸥在湖面飞来飞去的倩影，有时甚至什么也不看，寻找一只停泊于河汊中的渔船，摘几片芦苇叶铺垫，躺在上面嗅着湖水的味道闭目瞎想，任轻风在脸庞上拂来拂去。

正是秋高气爽之际，我又由江川县城以北而去，顺着那条新修的景观大道踽踽独行。这道是通往星云湖边的，中间是一条河，宽数米，两边用不规则的石块垒砌，高低错落；河岸种植了各种观赏植物，木本的或草本的，都翠翠的绿，全然不知入秋，还享受着夏的余韵。唯有美人蕉开得正盛，一枝一枝昂着头从大片大片的绿叶中窜起，张开艳丽火红的花瓣，笑看秋阳。因是一条季节性河流，河中也无流动之水，异常沉寂，致使架于河上的拱桥，建于河滨的亭台少了许多韵味。

大道与河笔直地向湖边延伸，两侧没有建筑，只有肥沃的农田。这倒让大道显得华贵了。那些农田多种水稻，已经收割完，被遗弃的稻草随处散落，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间或，也能看到不远处的稻草被付之一炬，用以肥田，一缕烟雾也随之升起。入秋以来，一个多月不曾落雨，虽然天干地燥，但是秋种的好时节，农户们都抓紧时间在自己的田地里忙活，或挖沟平畦，种蚕豆和小麦，或给白菜、韭菜浇水施肥。

太阳高照，空旷的田野里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其实这片广阔的田野在上世纪上半叶还是星云湖的水域或湿地，到处是萍天苇地，有肥美鱼虾，鸥鹭飞翔，船可行至大街镇的下营村。大凡当地居民要上昆明，或者到达更远的地方，必是在下营码头乘小船，至星云湖以北的海门村，沿玉带河而下，至抚仙湖，再改乘大船北上，到达澄江，水路才算结束。只是后来由于人为因素和自然原因，星云湖水位陡然下降，这片水域才消失，露出的滩涂被开垦成了农田。而后，历经数十年地耕耘，脱胎换骨成良田沃土。

品味着秋日的田野行至湖边，就是一片湿地。湿地与农田之间原来没有明显界限，河沟交织，如今修了一条环湖便道，似乎就一下子有了区别，便道以北是农田，以南是湿地。在万物开始衰败的秋日里，这片湿地却是另一番景象，的确使我眼前一亮，心灵如清风沐浴，也得到许些慰藉。

湿地并不大，约有数十亩，其西是一条河，宽约2米，以北面临星云湖。说是湿地，其实也找不到自然天成的痕迹，而是经过了人工处理，被一条一条不规则的土埂分割，形成大小不等的多个板块。当然，作为湿地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比如雨季湖面水位上升，这里就可能变成水泽，与星云湖连为一体。湿地里的植物分两类，一类为自然生长，一类为人工种植。自然生长的多为芦苇（本地人叫芦柴），长于土埂上或河沟里，挺拔壮实，叶片宽大碧绿，高2米有余，一根一根相聚相拥，一丛一丛相连相接，是湿地里最具活力的生命体征。秋风一吹，芦苇先是刷刷一阵响，然后就是波浪状起伏荡漾，阵势很壮观。人身居其中，却感受不到秋风来袭，只有听觉和视觉上的感悟。芦苇，茂密得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人工植物为莲藕、蕉瓜、水芋，块状结构区分，并无混杂。莲藕是近几年由江南引进的物种，原先是不曾有的，有的只是荷藕。荷藕只开花不结果，花一旦凋谢，花茎的生命已随之终止，且藕的产量也不高。莲藕就不同了，适宜于湿地环境，观赏性也强，收成也好。

我是从湖边的便道走入长满芦苇的土埂上的。土埂一侧就是一片莲藕，长得异常繁茂。莲藕的茎粗壮，叶片大如伞，碧绿厚实，采摘了顶于头上，可遮阳挡雨。莲花盛开的时节已经过去，大多已经凋谢，花茎顶端早已长出绿如玉、状若锥体的莲子来。莲子是很好的食物，成熟了可生食，鲜嫩清甜之中夹杂着淡淡的青涩味；也可用于熬汤，喝之清纯鲜美，有滋补作用。莲叶与莲子生出的绿，成为湿地里化不开的主色调。

在这万绿丛中，偶尔能看到两朵、三朵粉红的或粉白的莲花绽放开来，那美艳绰约的神姿使人心旌摇荡。莲花大如碗，花瓣俏丽高洁，芬芳四溢，粉红的灿烂若霞，粉白的圣洁如云。蜻蜒立其上，蝴蝶翩翩舞，莲花更加生动，观之赏之，独显神韵。古人赞其为“出污泥而不染”，颂其品格。我说其“众花凋落她独艳”，道其个性。的确，如果这几朵莲花赶在盛夏时节和万千朵莲花争相开放，肯定被淹没于花潮中，失去了独自的美。眼下众花完成使命，而她却在凉爽的秋风中亭亭玉立，吐露馨香，为湿地景上添花，让我等迟来的行游者一观芳容，不须此行。

有时，密密的莲叶之下会传来一阵扑愣愣的响声，然后就见一只细腿细脖的鹭鸶昂首飞起，洁白的身影在眼前划一道弧，又优雅地消失于数十米之外的莲叶中。这精灵，与莲花为伍，构成湿地里一幅美好的图景。

与莲藕相比，水芋的长势也不相上下，但因为不见华丽的花朵，就显得更为质朴。说真的，长势这么茁壮的水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原先看到过的都茎细叶瘦，形影独单，如今出现于眼前的却是高一米多、茎壮若手臂、叶片大而厚实之物，不免欣喜，就心想这东西改变一下环境，将它植于湿地，还真地变了一个样，成为一景。因为长得茂密，抬头一望，满眼是绿，看不到细微之处，一种神圣之感就会油然而生，被其整洁之形所倾倒。但当定下神来，蹲下身往叶片下一瞧，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了。间或可见一只青蛙爬于茎上，一动不动，神态十分安祥，颜色与环境触为一体；也可看到指头般粗的水蛇昂着头游来游去，身子纤长而柔美，激起的波纹细细的，密密的，无声无息。一种静态之美和动态之美的结合，丰富了水芋世界。

蕉瓜已经失去生机，开始衰老，一些叶片泛黄，有的已经枯萎。土埂上，到处散落着或干枯或新鲜的蕉瓜叶，脚踩上去软软的，滑滑的。蕉瓜是可生吃之物，因而就容易经常受到打扰，被途径此处的嘴馋者偷食。这些土埂上的叶片有一些也许就是偷食者留下的。正这么猜想间，就见两名男娃骑了自行车来，将车停于蕉田的另一端，环顾四周一番，溜下田里，偷采了几个蕉瓜，然后坐于土埂上，拨去叶片，大吃起来。我走近时，他们也不睬，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就只顾享受美食。我猜想，大约他们以为这与一个行游者无关。乡村娃娃，偷吃几个蕉瓜是常事，大人都不会怪罪。我当然也不会去指责，因为弄不清他们是否蕉瓜的主人。不过，一片空旷的湿地，由于他们到来，陡增了童趣。这倒是真的。

星云湖畔在秋天里散发着特有的韵味，湿地也在秋天里蕴涵着鲜活的灵性。亲近湿地，浑浊的内心会变得清澈纯净，一片明朗。正是：莫道春夏风物新，秋色秋韵更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