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茶马古道

2010年09月05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我们要去的茶马古道,是在嘎洒江以西,距离滇中新平县嘎洒镇数十公里的哀牢山中。哀牢山中的茶马古道,是源自四川宜宾,过长江,入云南高原,经昭通,至曲靖,达昆明,而后转向南,穿越玉溪、峨山、新平、思茅等地,至缅甸,抵达东南亚和西亚的。这条茶马古道,地势差异大,气候复杂,不仅身置高山峡谷,而且有丰富的资源,自然人文景观更具有国际影响力。应该说,这是一条世界性商道,曾经辉煌了几个世纪。而今,这条古道随着现代文明进程地加剧,已经彻底失去了它应有的功能,且变得残缺。据说只有我们今天去踏行的这段古道,还能找到旧时的繁荣痕迹。

在嘎洒江峡谷中,虽是早晨,而淡淡的阳光已经从薄薄的云层里渗透下来,整条河谷立刻蒸腾起热气,灼热得让人一时喘不过气来,难以适应。而农田里的水稻、甘蔗,以及寨前寨后的竹子、芒果树,长得很有生气,早已适应了亚热带气候。车往嘎洒镇以北行了一段路,然后往西一拐,上了一条山道。这条到可以通达镇沅县,修建的时间并不长。越往上走,天气渐凉,且云雾加厚,能见度只有10多米。以后的行程,就是在雾中穿行了。哀牢山中的雾,色泽乳白,形态生动,很有质感,一缕一缕从树林中飘起,又亲热着树梢缓缓而行。一打开车窗,它就会带着淡淡的呛味闯进来,向每一个人问好。这种人与自然亲密接触的感觉真好。

弥漫的浓雾里,常有三五成群的黄牛或立或卧,漫不经心地叩动嘴巴,反嚼着胃中的食物。这是附近山寨农民养的黄牛,不需人看管,只要赶入森林中,按时到路边放置盐巴,牛们就会不约而同前来舔食,从不会丢失,更不会去填虎豹的胃口。因为这个地方,除了有纯朴的民风,盗牛贼由于山高箐深无法涉及外,那些凶猛的动物也不知去向。如此一来,茂密的原始森林就成了一个天然牧场。牛们只食天然植物,倒也长得健壮,一个个皮毛光滑,神态安祥。

当然,森林中凶猛动物地消失,是修了公路的缘故。没有公路的时候,林中常有虎豹出没。即使在修公路的时候,据说夜宿林中民工们还发现豹子端坐于山崖,那么无奈地看着林中燃起的一堆堆篝火,仰天长啸。公路修通,常有车辆经过,原有的宁静被打破,动物们悄悄离开了森林,重新寻找新的家园。一条现代公路穿山越岭地贯通,就意味着一种古老文明地消失。或许,茶马古道就是一个例证。

到了一个垭口,浓雾突然没有了踪影,天空一片光亮,莽莽苍苍的森林植被没遮没拦地呈现于白云之下,显得异常翠绿。此时,路的左侧出现了一个简易的门楼。门楼前一块空地,车子就停在了空地上。从这里开始,我才算踏访这段名副其实的茶马古道了。走下石阶,我们做着进入古道前的准备,遵嘱将裤脚口扎紧,以防旱蚂蝗袭击。因为夏季,雨水多,林中潮湿,正是旱蚂蝗猖獗的时候,马虎不得。我是不曾见过旱蚂蝗的,也不太明白在2000多米海拔的深山中旱蚂蝗怎么就能生存,还当起了袭击旅行者的主力军。这种不曾谋面的生物,成了我们倍加防范的第一公敌。

这段茶马古道是蜿蜒于原始森林中的,宽1米左右,两边皆为遮天蔽日的乔木,林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路面时高时低,有的被树枝腐叶覆盖,有的铺着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石块。石块长满青苔,多为破损陈旧,石面上留有碗口般大小的石坑,深深浅浅,状如马蹄,是很让人浮想联翩的。踏着古道,我仿佛进入一个丰富而独特的生存环境,聆听着断断续续的清脆马铃声,与马帮结伴而行。我仿佛看到这条如今寂寞的古道,骡马成群,来来往往,负载地是繁盛的原始文明。每一块石头,都是历史的见证。每一个马蹄印,都有一个真切的故事,讲述着茶文化兴起和传播的经历。

应该说,云南是茶树的原产地,普洱茶在1200多年前的南诏就名扬遐迩,而川藏地区及缅甸等国对茶叶的需求量又很大。于是,普洱茶由这条古道北上经昆明,销往川藏;南下经西双版纳,销往东南亚。至明、清时期,茶马互市已经有了很大规模,滇茶仅销西藏就达3万担。这个数字的确惊人。同时,普洱茶生产迅速发展,“所属六茶山,周八百里,入山作茶者数十万人,茶客收买,运于各处”。到了民国年间,普思周边的产茶区域每年的贸易总额,已经不下数百万。如此巨大的交易量,就是由马帮来承担的,由茶马古道完成的。为了追求更为丰厚的利润,为了满足人们的生活需求,马帮不辞辛劳,穿越千山万水,以坚强的毅力和无畏精神,来来往往踏出一条举世闻名的茶叶商道。通过这条商道,各种民族文化紧密连接起来,且互相影响促进,交融成大一统的茶马古道文化。

如果没有这条古道,很难想象那时茶文化是否有这么发达。如今,公路取代了古道,甚至连马的踪影也难以寻找,然而这条远离闹市的古道,仍然撼人心魄,成为再现历史最直接的版本。

当然,这段茶马古道最后的历史离我们并不遥远,但要让后人记住这段历史,懂得茶马古道文化形成的过程,加以重视和开发,又是一件很不易的事。原因之一,就是这些地方山重水复,往来艰辛。我们的导游曾经跟随马哥头赶过马帮,并且就在这段古道燃起篝火露宿过。他讲着这段经历的时候,两眼灼灼放光,那种对马帮生活的眷恋难以言表。就是这个古道的守望者,历经种种努力,将这段古道弄成寻古探险的地方,让我们从现代文明的角度,观照将要逐渐消灭的独特文化景象。

作为一个踏行者,我清楚仅靠一个人的力量来承载一种文化现象,困难很多,但只要如同马帮们矢志不渝,不畏险阻,又为何不能弄出一条道,在哀牢山中将现代文明与原始文明连接在一起呢?

行走中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说有蚂蝗爬上了脚。我的思绪才就此回到现实空间中来,关注起前来袭击人的这种生物,也停住脚步,低头在自家脚上寻找。我穿的是一双白色袜子,蚂蝗爬上来是能够清楚地看到的。果然,发现袜子上有一条爬行的蚂蝗,很小,状若一粒黑芝麻,就随手捡了根树枝,想把它扒到地上,但扒不下去。别看这么小一个生物,要是吸了血,足有一粒黄豆那么大,还是令人心悸的。好不容易把它弄下去,用树枝使劲按住,试图结束它的生命,以防它再叮咬人。可是这种举动有些多余,据说蚂蝗的生命力在生物界是最强的,无法置它于死地。

当地就有这样的俗语:“旱蚂蝗,烧不死,煮不烂,就怕娃娃翻肠子。”“烧不死”和“煮不烂”,说的是蚂蝗旺盛的生命力,用火烧用水煮都无绝于事。即使像我一样,用树枝将其支解,它不但不死,每块被支解的身体就又会衍变为一只蚂蝗。这的确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难怪医学上要造遗传细胞,常常要用到蚂蝗。当然,这种不怕死的生物已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怕娃娃翻肠子”。只须用一根火柴棒扎进其体内,翻将出来,内外置换,它的生命就终止了。这是一个很细心的活,需要功夫和耐心,我没有办法做到。

旱蚂蝗有它的习性,平时藏于路旁的草丛间和石缝中,等第一个人一路过,灵敏的嗅觉就寻到气味,尔后就钻出草丛和石缝,向后面的人袭击。因此走这古道,有经验的人就常走在前面,不受惊扰。蚂蝗袭击人的姿态,看上去很优美,但又使人生畏。它们本是爬行生物,但能整个立起,行动神速,跟着人走,只要脚步稍加迟缓,就立即爬附上来。因此,我们走一阵,就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检查脚上是否带了蚂蝗。有时,每只鞋上居然爬了两三条。看来夏天走茶马古道,是不合适宜的。

茶马古道上,有一处很重要的遗址,叫千家寨。遗址一方紧临山坡,一方面临十里河,石块垒筑的断垣残壁随处可见,一派苍凉景象。据说这个地方原本是深山野林,野兽出没之处,只是随着茶马古道的形成,马帮的增多,商品经济的发达,才渐渐依崖临水建起一个山寨。到了明清时期,这个山寨已经很有规模,拥有了千余户移民。那时的千家寨在哀牢山中是何等的风光,每日有800余匹螺马从此路过驻宿,形成一个重要的驻站。马店、商铺、烟馆,甚至还有妓院,都在这片绿荫之中堂而皇之地开张经营,以满足过往马匹路人的需要。马哥头们出门就是数月,离乡背井,难耐寂寞的,娶个媳妇留守此处,有个照应。清澈的十里河水,每天早晨都被女人们洗去的胭脂染得色彩缤纷,香气浮动。

千家寨由此成了一座哀牢山中的世外桃源,成了茶马古道上的一粒明珠。与此同时,工业的萌芽也开拓在潮湿的气候里萌发,人们在这里建起了简单的附属设施。那几座明代和清代的炼铁炉,虽然已经被庞大乔木发达的根须紧紧包裹,形成树包炉的自然景观,但透过黑黑的炉洞,仍然能够捕捉到曾经红火的岁月。在远去的时代,人们在10多公里外的地方开采铁矿石,然后人背马驮运来,放入炉中治炼成铁,用来打制马掌等等马帮用的必需品,出售给马哥头。尽管这种手工业比较单一,但还是给我对认识千家寨的历史许多遐想。在炼铁炉前,很容易找到残留的铁渣。

我不清楚这些铁渣是源自数百年前,还是数十年前。如果是数百年前,那倒可以作为茶马古道上的文物细究一番。如果是20世纪50年代末的大炼钢铁时代,就没有意义了。而事实上,几座炼铁炉的确在大炼钢铁时代还冒过青烟。那么残留的铁渣,有可能属于后者了。至于千家寨的消失,是由于交通运输条件的改善,取代了茶马古道的功能,马帮锐减,使之冷落萧条,淡出记忆。一座千家寨,成于马帮,败于马帮,真是一朝兴盛转眼去,留得断壁在山间了。嗨,这令人怀想的千家寨,马哥头记忆中的千家寨!

历史的进程总是像千家寨遗址前十里河里纯洁清亮的水,一刻不停地顺势而下,已经走得很远了,但激起的水声总是从夏意中传来,缠缠绵绵,不绝于耳。茶马古道何尝不是这样,走近了就叫人无法忘怀。

这就是茶马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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